她瞥見三春在不遠處探頭,便朝着他擺手,伏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
三春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一看就是個鬼精靈。他聽罷孟朵說得話咬着嘴唇點點頭,随後悄悄溜進柴房,趁着衆人不注意卯足渾身的力氣朝着龐大就沖了過去。
龐大說得唾沫星子亂飛,滿臉的苦大仇深,哪裏提防一個小孩子?三春一頭撞到他肚子上,他疼得一咧嘴腳下趔趄了兩下,好懸沒摔倒。
待他怔過神發現是三春,立即瞪圓了眼睛揚起大熊掌,三春早就有了防備“吱溜”一下躲到村長身後。他的手來不及收回來,那巴掌實實在在呼在村長臉上,那五個手掌印立即浮出來還帶着血瘀。
“哎呦!我的牙!”村長嚷着,吐出一口血在地上,裏面赫然有一顆牙齒。
“你他媽的……想幹什麽?”村長慈祥的臉眼下已然沒了半點慈祥的模樣,嘴巴被打歪,嘴角帶着血絲,一說話就疼得直抽冷氣。一貫滿口仁義道德,如今也爆了粗口。
“村長……我不是要打你……都是那個小崽子……”龐大見狀吓得臉色發白,“村長,你感覺怎麽樣?疼不疼?”
“嘶……把你的牙生生打掉了疼不疼?嘶……你下手還真是狠!”
村長的話音未落,就聽見柴房門口有小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村長腮幫子疼,牙疼,眼下連頭都疼起來。莫非真是這蛇有貓膩,不然怎麽先是胖嬸受驚,後又有自己莫名其妙被誤傷?
“怎麽又跑來個小丫頭在門口哭,真真是讓人心煩。”陳安瞥了孟大一眼。
“四丫,過來。”孟大把妹妹喚到跟前,彎腰低低安慰了幾句,問道,“你怎麽了?”
“二哥……死了……胖嬸要把二嫂嫁人……胖大伯要打死三哥……我怕!”四丫一邊抽噎一邊回着,說完瞄了龐大一眼躲在孟大身後不敢露頭。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聽了四丫的隻言片語大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龐大的媳婦哪裏是過來探望安慰,分明是打人家小寡婦的主意。再見龐大出手這般狠毒,這一巴掌真要打在三春臉上,恐怕就是不掉顆牙齒這麽簡單了。
“我們孟家雖然窮,卻知道禮義廉恥,從未做過半點愧對鄉親的事情。如今我二弟剛剛去,墳包上的土還未幹,怎麽就有缺德之人上門來打我兄弟媳婦兒的主意?”孟大眼睛冒火瞪着龐大,拳頭緊緊攥着,“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們孟家什麽都沒有,大不了我豁出一條命去,誰欺負我們就讓誰陪葬!”
孟大一直是個寡言少語的老實人,在陳家村從未跟誰有過争執。眼下的他卻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渾身散發的氣勢讓人生畏。
龐大本就理虧,誤傷了村長又心虛,眼下見到孟大一副豁出去的紅眼模樣不敢硬碰硬。兔子急了都會咬人,别把誰逼上絕路!
村長看見孟大不要命的架勢也恐事情鬧大,當即呵斥了龐大幾句,把他攆了回去。
本來想要沾點便宜,沒想到反倒搭上一顆牙,真他媽的晦氣!村長不甘心的瞧了一眼那條大蛇,捂着腮幫子帶着衆人走了。
“誰讓你突然沖出來?”孟大見到衆人離去,把三春從身後揪出來質問,語氣裏帶着怒火。他是膽小怕事,可更怕親人一個個離去。他的二弟躺在冰冷的地下再也不能喊他“大哥”,弟弟妹妹們再也不能出事。
龐大常年殺豬,一隻胳膊就能拎起一頭成年的母豬,這一巴掌要是打中三春可怎麽了得!他不是生氣,更多的是後怕。
三春咬着嘴唇不言語,孟朵正拿了手巾給四丫擦臉,聞言回道:“大伯不要罵小叔,這都是我的主意。我沒想到龐大會下這麽重的手,下次我再也不會讓小叔去冒險了。”
“不怪二嫂,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二嫂隻說讓我進去實話實說,小孩子說話可以随意些,他跟我耍無懶掉價!”三春急忙說話,生怕孟大責怪孟朵。
“四丫哭着說得那番話也是你教的?”孟大追問着,看見孟朵點頭眼神一滞,随即讓三春和四丫回東屋去。
孟大看着孟朵,眼中滿是疑惑,他總覺得弟妹變了,可眼前站着的人分明就是她啊。她是從什麽時候不一樣了呢?對了,就從她暈倒醒過來之後!
“弟妹,你連鎮上都很少去,見到生人更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今個兒當着村長和衆人的面,你怎麽敢出這樣的主意?”孟大猶豫了一下問着。
生活在一起七年多的一家人,相互之間的脾氣性子早就一清二楚,孟朵早就料到他會懷疑,也早就想好了說辭。
“大伯,你信鬼神之說嗎?”孟朵見到他點頭接着說,“我暈倒的時候迷迷糊糊去了一個去處,那裏放着一面大銅鏡,看過去竟然像放皮影戲。更讓人奇怪的是,裏面演得好像是我的前世今生。看見自己窮困潦倒一輩子,最終被歹人欺負凄慘死去,我便發誓老天爺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我醒過來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暈倒做了個夢罷了。不過這個奇怪的夢卻讓我明白個理,老實本分做人是根本,卻不能懦弱任人欺負。誰對我好,自然要加倍回報;誰對我壞,自然也要加倍償還!”
孟大聽了一臉的迷茫,片刻便釋然。農村人愚昧,比城裏人更迷信。誰家的孩子發燒生病,趁着天黑叫魂是常有的事。前些日子跳大神的王婆子過陰,說是去下面見了閻王爺,給快要咽氣的老趙頭借了一年的壽祿。說來也神奇,老趙頭立馬就來了精神,眼下都能下地幹活了。神鬼之說,不能不信啊!
王婆子曾說過,在陰間有面三生鏡,裏面是人三輩子的事情。莫非孟朵見到的就是三生鏡?她昏迷的時候竟去了陰間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