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緊随着四個便衣軍人的宋蘭川,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去看望自己的女兒或者外甥秦玉關,而是先走進了葉暮雪的病房。看着葉暮雪慘白着臉的閉眼躺在病床上沉睡,他心裏就生出了極大的愧疚之情。在來時的路上他就已經得知,如果不是這個女孩子舍命的付出,那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臉去見自己的小妹了。
宋家欠宋蘭峽的本來就很多了,如果秦玉關再死在宋迎夏手中,不知道宋蘭峽還能不能挺得過去。明明知道葉暮雪還在昏迷中,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可他還是彎腰替她掖了一下被子,然後站直了腰闆緩緩的對她行了個軍禮。
把新來的100rh陰性血漿送到急救室後的蘇甯,在出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心裏一動,一種心服口服的念頭使她終于明白:就算是她爲秦玉關做出的再多,也不如葉暮雪對秦玉關重要,因爲有些事情早就是天注定的。比方如果沒有葉暮雪,秦玉關肯定就會死。
“病人情況怎麽樣了?”宋蘭川問走出急救室的王院長。
王院長摘下口罩,看着這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雖然他不知道宋蘭川是誰,可後者身上那種久居高位養成的氣質使他小心謹慎的回答:“因爲血漿來的及時,病人的身體素質又超強的好,所以危險期基本已經渡過,接下來隻是安心靜養就可以了……反倒是那個從一進院就昏迷不醒的女孩子,情況有點不妙。”
“哦?”宋蘭川心裏一疼,知道王院長說的是自己女兒。
“據我們醫院的神經科專家史密斯大夫說,呃,史密斯大夫是英國有名的神經科權威專家。他說,那個女孩子的大腦神經已經被一種從沒有見過的藥物損壞,”王院長頓了頓,形象的比喻:“就像是一瓶墨水灑在一張白紙上,那種藥物已經完全滲入了她的大腦神經,進而把她的大腦神經完全破壞。”
“她是被什麽藥物所傷?”宋烈明眉頭緊皺着。
“不知道。”王院長有點慚愧的回答:“據史密斯大夫說,通過先進儀器檢測,病人的大腦神經被一種活性藥物分子侵入,它能依附在病人的大腦内控制人的神經,其作用好像我們華夏古老傳說中的‘蠱毒’,就算是用最先進的儀器也無法将它們分離出來。”
“最好的結果是什麽?”宋蘭川不問怎麽辦,隻問最好的結果是什麽,這已充分說明他已經做好了迎接最壞結果的準備。
“如果她能在24小時内醒過來的話,最好的結果……”看了眼宋蘭川,發現他眼睛緊盯着自己,就更加小心的說:“智商可能會回到三歲左右,如果24小時醒不過來的話,她很有可能終身這樣。”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迎夏在24小時内不能蘇醒的話,她很有可能從此成爲植物人?”
“是的,這個結果的可能性要大些。”王院長點點頭,接着道歉道:“對不起,我得去和史密斯醫生溝通一下了。”說完點點頭不敢再看眼裏含着濃濃悲哀的宋蘭川,回身和宋烈明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的走了。
“很有可能成爲植物人,最好的結果是智商回到三歲之時。”宋蘭川喃喃的重複了一句,擡眼看着走廊遠處的窗戶,久久的不動。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除了來去匆匆的護士,都這麽靜靜的站在那兒。
“三叔,我看還是先把迎夏送回京華吧,也許總醫院那兒有更好的辦法。”沉默良久後,宋烈明擡頭說:“如果還是沒有效果的話,就讓迎夏去國外治療,無論怎麽樣也要把她治好才行。”
“呵呵,”宋蘭川苦笑一聲垂下頭,說:“烈明,你知道麽,史密斯醫生的大名我在内參報紙上見到過,既然他說迎夏最好的結果是智商回到三歲,那她絕對不會知道五歲的事。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就在宋蘭川在這兒自責的時候,一個護士急匆匆的走過來,看着站在這兒的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問:“請問誰是宋迎夏的親屬?”
“我是!”宋蘭川和宋烈明異口同聲的回答。
“她、她現在醒了,史密斯醫生說讓你們過去看一下。”
“醒了!?”宋烈明和宋蘭川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然後一疊聲的說:“快快快,我們去看看。”說着急匆匆的跟着護士走向宋迎夏的病房。
聽到宋迎夏醒了後,蘇甯他們心中也是長舒了一口氣,既然這麽快就醒來了,但願她最好别和史密斯說的那樣變成智障者。
“迎夏,我是爸爸,你感覺怎麽樣?”宋蘭川坐在病床前,伸手握着女兒的手,輕聲的問眼睛癡癡望着天花闆的宋迎夏:“爸爸來看你了,你還認得爸爸嗎?”
宋迎夏聽到宋蘭川的聲音後,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睛中已經帶有了一種可怕的清澈,就像是清澈的深不見底、但下面肯定掩藏着吃人魔獸的潭水那樣,微微側過臉用這雙讓宋蘭川看了膽戰心驚的眸子對着他,咧嘴一笑說:“這兒怎麽這麽白?”
女兒說話了!雖然她的眼神可怕……宋蘭川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緊緊的攥着女兒的手,一個勁的催問:“迎夏,我是爸爸呀,你還記得我麽?”
“爸爸?”一下子掙開他的手,宋迎夏皺了下眉頭:“你是我爸爸?”
“是呀,我是爸爸啊。”宋蘭川的心在急速下沉:女兒不認識自己了!可剛才大夫說她的智商會回到三歲左右啊,但女兒三歲時已經會每天纏着自己給她講故事了,可她爲什麽會不認識自己?難道在大腦神經受損後,連記憶力也消失了?
聽宋蘭川說他是自己爸爸後,宋迎夏先是一呆,就像是在努力想什麽似的。
”迎夏,我是爸爸啊。“宋蘭川再次柔聲說着伸出手,剛想摸她頭頂,卻見本來使勁思考的宋迎夏‘啊’的一聲叫,接着眼神中就有了深深的恐懼,翻身坐起一把抱住枕頭,雙腳一蹬倚在床頭上,嘴裏尖聲叫道:“你躲開!我不認識你,躲開!”
世上還有比最疼愛的女兒不認識自己更難過的事沒有?
看着女兒手足亂蹬的躲着自己,宋蘭川一下子僵在了那兒。
“躲開呀,你躲開!”宋迎夏根本就不看宋蘭川那含着痛苦的眼睛,隻是一個勁的在那兒尖聲喊叫着。
宋蘭川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他害怕自己這時候再強迫迎夏認他這個爸爸,有可能會再次把她刺激到昏迷,所以強忍着心中的悲痛退了一步,柔聲說:“孩子,别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你出去,出去呀!”宋迎夏根本不理會他,隻是閉着眼睛身子發抖的讓他出去。
“三叔,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也許等會兒迎夏就會清醒過來也說不定。”宋烈明見迎夏連親生老子都不認了,自己實在沒必要到她面前擺哥哥的譜了:“我們還是讓專家來安慰她一下吧。”
“唉……”宋蘭川點點頭,重重的歎息一聲随着宋烈明走出了病房,剛想去找那個史密斯大夫時,卻聽見背後的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光着腳丫的宋迎夏,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那樣急吼吼的從房間裏闖出。
“迎夏!你要做什麽?”宋家叔侄倆見迎夏從房間跑出,連忙想伸手拉住她。
“别!别過來!”宋迎夏把手裏的枕頭忽地一下沖着距離他最近的宋烈明就砸了過來,吓得他連忙一手抓住枕頭定在那兒,和宋蘭川一樣再也不敢動一下,隻是一個勁的喊着:“迎夏,你這是要幹嘛?”
“别、别過來!”宋迎夏身子緊貼着牆的,雙腳橫向移動着,看着宋家叔侄倆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到魔鬼似的,全是深深的恐懼。
這時候,王院長和一個外國人也腳步匆匆的從一個房間走出,看到宋迎夏這樣後,兩個人也站在了那兒,不敢再動一下。
“好好好,”宋烈明使勁的咽了口唾沫連連點頭:“我們不過去,可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宋迎夏身子貼着牆的,一隻手朝前伸出,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别人似的,腳下踉跄的向走廊另一邊走去。
“王院長,史密斯醫生,這是怎麽回事?”宋蘭川回頭看着在門口另一側的王院長,在看到那個外國人時,當即就明白這個外國人就是史密斯醫生了。
“你們不要逼迫她,她現在的腦神經已經受損,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度的恐懼中,如果逼得她太緊了,很可能會讓她重新陷入昏迷的!要是那樣的話,再想她醒來就麻煩了!”史密斯用蹩腳的華語快速的和宋蘭川解釋,一邊對想攔住宋迎夏的蘇甯衆人喊道:“不要攔她!讓她自己在走廊中活動一下……你們隻要守住樓梯口别讓她下樓就可以了。”
看到狀如瘋狂的宋迎夏連聲尖叫着,蘇甯荊紅雪郭靖鐵摩勒荊紅命等人根本不敢湊過去,隻好依着史密斯醫生的吩咐迅速把守好樓梯口和電梯口,生怕迎夏會跑出去。
宋迎夏身子緊貼着牆根的,一步步向走廊盡頭走去,每過一個房間,她都要在打開房門後接着‘啊’的一聲叫,用更快的速度把門關上,仿佛裏面有什麽魔鬼一樣。她就這樣一步步的挪到了急救室門口,在她不遠處,跟着小心翼翼的宋蘭川。
“你别過來,求求你了别過來……”豆大的淚珠從宋迎夏臉頰上滑落,她躲避着宋蘭川,一把推開了急救室的門,然後轉身回頭。
于是,她就看到了閉着眼睛沉睡的秦玉關。
于是,她就再也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