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比我歲數都大,他來跟我請安,總覺得怪怪的。”燕如意皺眉,“而且,娘你不是說盡量不要跟人接觸嘛,免得露餡了。”
“我是讓你别人那些官夫人們接觸,她們都是生過孩子的。”若是不慎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到位,就可能引起人的懷疑,“皇上他不一樣,他一個大男人懂什麽,自然不會發現什麽,還可以用此事拿捏他,他總不能做了皇帝就苛待自己的嬸娘吧。”
最重要的是給他添堵,惡心惡心他。
“那我聽娘的,明天就讓他來請安。”反正娘不會害她,聽着就是了。
娘兒倆商量好正事,就開始閑聊,謝靜淑笑道:“前兩天我接到一封信,當真是好笑。”
“什麽信?怎麽好笑了?”燕如意眼巴巴地看着她娘親,這個時候有故事聽,好歹能解悶。
“就是你那個做魯太妃的姨媽,她給我寫了一封信,說皇上做了皇帝,她這個做繼母的也理應做太後,來信問問你外祖父是怎麽打算的。”
燕如意嗤笑一聲:“就她也配跟我平起平坐?現在大周隻能有我一個太後!”
“誰說不是呢,以前妄想着魯王之位,屢次三番的讓你外祖父幫她結果了皇上,看在她送的禮豐厚的份上,我就幫了她幾次,可誰知道皇上命大,好幾次都躲了過去,後來還是先皇将他接了去,你外祖父怕被先皇察覺到什麽,就讓我停了手。早知道他今天跟我們搶,當初就應該下了狠手結果了他。”隻是後悔也無用,現在的周彥煜可不是沒人管的阿貓阿狗了。
“那我那個姨媽如何會罷休?”一個藩王太妃,一個大周太後,傻子都知道選哪個。
“說起來,也是她癡心妄想,不知道他怎麽得罪了皇上,給他兒子封了個郡王,以後跟着親生兒子過活。”大周朝的祖制,母親都要跟着親生兒子過活,雖然謝靜婉算是嫡妃,但卻是繼室,這事好辦也不好辦,全看當權者想如何。顯然,謝靜婉不僅得罪了周彥煜,也得罪了謝允,那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謝家有權有勢的人多了,謝允根本不稀罕她這根雞肋。
又說了一會兒話,謝靜淑就要離去:“我來的時間不短了該走了,你父親一個人在家養病,我不放心。”
“父親的病還沒好?”自從進了秋天,燕泓良就一直病着,太醫也查不出什麽病症來,隻讓靜養着。
一提到燕泓良,謝靜淑就開始歎氣:“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你父親的病時好時壞,有時候能去園子裏轉悠半天,有時候就躺在**上起不來。”
燕如意是被他父親捧在手心長大的,此時也是擔憂不已:“原本我該回家探望父親的,隻是這個時候卻出不了宮,娘你放心,我這就派人去找神醫來給父親治病。”
“我也找了許多,都不管用,你要是找到好大夫,就馬上将人送過去。”事關丈夫的性命,謝靜淑也沒有推辭。
回到太傅府,謝靜淑驕不停歇地進了正院。
“老爺今天如何?”
大丫鬟碧草回道:“夫人走之後,就一直沒醒。”
謝靜淑進了内室看了丈夫一眼,吩咐道:“将李大夫的藥煎上,一會兒喂老爺喝了。”
正在這時,**上躺着的燕泓良突然開始呓語,嘴裏喃喃地叫着“敏敏。”
謝靜淑臉色一變,立即将丫鬟趕了出去。
“燕泓良,你給我起來!”謝靜淑紅着眼睛去推正昏睡的燕泓良。
燕泓良被推得睡不安穩,皺着眉頭睜開眼睛,就看見妻子正紅着眼睛瞪他,“這是怎麽了?”
“燕泓良,你是不是還記得她們母女兩個?”
“誰們母女兩個?”剛睡醒,燕泓良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是陸敏那個賤人和她生的小賤人!”謝靜淑咬牙切齒。
“你胡說什麽!”燕泓良轉過身,打算不理會無理取鬧的妻子。
然而,謝靜淑卻并不打算放過他,“你睡覺都喊着敏敏、敏敏,是不是後悔了?”
“不可理喻!”燕泓良蒙上頭,隔絕外邊的聲音。
謝靜淑一把将被子拉下來甩到地上,“怎麽?一個死人你還記在心裏,你将我和如意放在哪裏?别忘了,你如今的官職地位可都是靠我謝家得來的,當初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如今擺出一副深情的樣子給誰看!”
陳年往事再次翻起,将夫妻兩個中間和諧的假象撕破了。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何必再提起?”燕泓良歎了一口氣,艱難地坐了起來,将妻子拉到身邊,用帕子給她擦拭臉上的淚水:“我不過是做了個陳年舊夢,夢見了當年的她,還有那個孩子。”
見丈夫來哄她,謝靜淑也漸漸止住了哭泣,聞言問道:“你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了她站在雨中沖我笑。”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隻是佳人已逝,往事隻供追憶。
說的謝靜淑一個機靈,還麻着頭皮問:“還夢到什麽?”
“還夢那個孩子叫我爹,她長得跟敏敏一個樣。”
謝靜淑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嘴硬地說:“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她們來索命嗎?”
燕泓良抱住妻子,落寞地說:“一切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敏敏總能找到屬于她的歸宿,你也不用受這麽多委屈。”
回憶起那個落落大方、永遠淡然恬靜的女子,謝靜淑突然有些心慌,當年年少氣盛,父親權傾朝野,哪樣好東西不是送到她面前任她自己挑?隻有燕泓良,她隻看了一樣就愛上了,愛他俊朗的外表,愛他渾身的氣質,就算得知他有了家世,她還是不放棄。用計将人勾了來,可過了兩個月她就慌了,因爲她月事沒有來。爲了嫁給她心愛的男人,她設計害了陸敏的父親,又将陸敏關了起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燕泓良娶過妻子的事情了,他們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了。
年輕的時候,做事情往往不計後果,也不考慮别人,隻圖一時爽快。
那些年,她折磨盡了陸敏,仿佛隻有折磨她,自己才能獲得一絲絲快感,也宣洩了内心的不甘。
就算燕泓良再也沒有看過陸敏一眼,可她心中總是橫着一根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
再後來,陸敏終于死了,她生的小賤·人也讓人處理了,而燕泓良一句話都沒有,這讓她又心安又覺得這個男人太過涼薄。
誰料想,又舊事重提。
“也是她命不好,要怪隻能怪月老拴錯了紅線。”
“好了好了,都怪我,見到女兒了嗎?他怎麽樣?”燕泓良不願意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就挑妻子愛說的話題。
“宮裏有陳嬷嬷照應着,又有父親派的人守衛着,她能有什麽事,就是憋悶的厲害。”女兒假懷孕的事情,她并沒有打算告訴丈夫,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險,就算是枕邊人有時候也信不過。
“她是最愛熱鬧的,現在懷着身孕哪裏都不能去,可是是悶得慌,一會兒我讓人搜羅一些好玩意兒給女兒送去。”對于這個唯一的女兒,燕泓良是非常**愛的。
“這還用你說,我早讓人去尋了。”
兩個人隻有一個女兒,自然是珍之又珍,恨不得将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倒不是謝靜淑不能生,而是因爲她怕疼,所以生了燕如意之後她死也不要生了,雖然燕泓良有些不滿,但嶽家太有權勢,他一個寒門士子如何能與高門小姐對抗?
等哄走妻子,燕泓良又重新躺了下來。
他後悔了。
越是位高權重,燕泓良心中的負罪感越來越重,他的恩師他的師母有什麽錯?他的賢良的妻子有什麽錯?他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兒有什麽錯?就因爲他的負心,他們都死了!
他們錯就錯在有他這麽一個學生,有他這麽一個丈夫,有他這麽一個父親!
這些天,他每晚都能夢見他們,有時候是在書院,有時候太傅府,他們就站在樹下沖他們笑,無論他在夢中做什麽,他們就一直笑。
他覺得,是他們索命來了。
當年恩師師母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去世的,而陸敏卻在太傅府受盡了折磨,他的女兒跟着娘親每過一天好日子,到頭來還不知道被送到了何方。想必他們心中是有怨的吧,不然也不會日日入夢來找他。
所以,這些天**病榻,太醫個個束束手無策,實是心病無藥可醫。
可他卻忍不住想見他們,于是他日日躺在**上,等待着他們入夢,好一家團聚。
“敏敏,我知道你在怨我,快把我帶走吧,到了陰曹地府我下油鍋贖罪,若你還有怨氣,就讓我下輩子當牛做馬贖了我這一身的罪過。”
靜寂的房間裏,似乎有淚水掉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