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芳華殿,就看見華兒跟奶娘在院子中跑着玩,見到他還高興的撲過去抱大腿,隻是周彥煜現在卻沒心思逗她玩耍,冷了一路的臉總算有些緩和,一把抱起華兒,“我們去看看你雀兒姐姐。”
如今知道了雀兒的真名,但他卻一時改不過來,還是雀兒雀兒的叫,隻是被人卻不敢如此稱呼了,都恭恭敬敬地叫陸女官。
“她怎麽樣了?”周彥煜問着薛金貴。
薛金貴戰戰兢兢地,窺了一眼冰塊破裂的臉,小心翼翼地回答:“陸女官如今在房裏休息呢,已經上過藥了。”
因爲上了藥,雀兒就将褲腿挽起來,靠在靠背上看書,見他進來急忙要将褲腿放下來。
“别動,讓我看看。”将華兒放在雀兒身邊,自己半蹲着擡起雀兒的右腿仔細查看着,“看着倒不算嚴重,現在感覺如何了?”聲音裏是無盡的溫柔。
“沒事,就是硌得酸疼,在賢太妃那裏已經上過藥了。”雖然還是很疼,但雀兒決定什麽都不說,免得他再發怒。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來的路上已經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倒是覺得謝家男人都精的跟狐狸似的,而謝家的女人卻都沒腦子,淨幹蠢事。
“皇叔在世的時候,燕如意一個不開心就要體罰宮人,皇叔訓斥了好幾回,她反而變本加厲。不過跟謝靜婉一個樣,不足爲奇,倒是我四慮不周,讓你受了委屈。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給你讨回個說法來。”如今在皇宮,任何事情都不是小事,而燕如意不僅是他的嬸娘,更是大周朝的皇後,身後又有權傾朝野的謝家做靠山,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能闖進未央宮将人抓起來打一頓,真真是憋屈死了。
雀兒搖搖頭:“我沒有關系,這事其實也怪我,說實話,當初我是可以避開的,可我心裏想着畢竟是我的妹妹,父母間的恩怨不應該延伸到我們身上,若她還能改好,我自然爲她高興。不過,一見面就罰跪在石子上,心思的确狠辣。”
這種心思的确微妙,既恨她的母親,又對她抱有手足之情,隻不過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她自小算是在謝家長大的,心性早就養成,恐怕已經難改了。”
燕如意比周彥煜還要小三歲,自然比雀兒更加了解她的性子,那可是各家閨秀既想巴結又懼怕的人物。
“不用理會她,不過是個咋咋呼呼的螞蚱,那天刺殺我的人,我已經審問出了一些東西。”
雀兒身體一瞬間緊繃了起來,“是謝家?”
“不是,是蜀王。”
蜀王自己沒提前趕來,一來是因爲蜀地路途艱險,二來也是他自己體積太龐大,又是在夏天趕路,一路上受夠了罪,就算是他自己覺得受了出生以來最大的罪了,速度還是比周彥煜完了不少。不過他自己走得慢,可手下的人卻不慢,這批刺客就是他聽到周彥煜要登基的消息,一怒之下幹出來的事情。
“有一個刺客受不住诏獄的酷刑,已經吐了口,相信能撬出一些東西來。”
說起來,天家的事情最難處理,若是處置的輕了,那些人死性不改,若是下手重了,肯定有人跳出來說你心狠手辣,沒有手足之情。
“就算撬出什麽來 ,恐怕蜀王爺也不會承認吧?”誰不知道當今蜀王仗着年長,死皮賴臉的跟先皇要東要西的,當真無賴的很。
雀兒被唬了一跳:“蜀王都招募私兵了?”各地藩王隻能配備一定數量的衛兵,卻不能擁有私兵,不然無論什麽原因,都以謀反論處。
“是,暗衛傳來的消息說蜀王前幾年就開始招募了,做事也不甚隐秘,不過是仗着天高皇帝遠才敢如此放肆。蜀王叔其實并不足爲懼,不過是個野心家而已,他手中的私兵就是一群烏合之衆,不用打略使薄計就能打散了。而且蜀王世子周彥鎮最好享樂,讓他謀反,那就是天方夜譚。”
說起來,周彥煜和周彥鎮堂兄弟兩個,歲數差不多,而周彥鎮比周彥煜要大上個三四歲,以往在長安,兩人結伴打馬遊街,恣意快活,到是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經過了許多事情,雀兒發現,周彥煜雖然年紀不大,但行事沉穩有序,不會沖動莽撞,而且最擅長步步爲營 ,層層分化對方陣營,雖然短時間看不到效果,但卻最能釜底抽薪。
“既然蜀王世子并無不軌之心,想必事情要好辦的多。”
周彥煜也是如此想,曆來皇位之争最爲殘酷,别人都以爲他皇叔是勝利者,可誰能體會到一個幼齡孩童父逝母亡,在朝堂上又有野心勃勃的權臣,生怕一步走得不對,就被人殺掉,長大後更是要将權力奪回來,稍有不慎,不僅丢了性命,更可能丢了江山。他皇祖父一生妃嫔無數,光皇子就有二十多個,可一場奪位之禍下來,能活着的隻有那麽四五個,連已經出嫁的公主都不能幸免,可見當時禍事的殘酷。
所以,周彥煜現在堂兄弟也沒幾個,他不希望當年的禍事再在他們兄弟之間出現。
見他陷入沉思,雀兒也不打擾他,将華兒抱在她腿上逗着。
周彥煜是被“咯咯”的笑聲打斷沉思的,他定睛一看,華兒跪坐在雀兒的大腿上,捧着雀兒的臉叽裏咕噜不知道在說什麽。而雀兒雙手攬着華兒的後背,避免華兒滑下來,她認真的聽着,時不時還要回上一句。
“别讓她坐你腿上,小心壓到傷口。”周彥煜上前将華兒拎了起來。
被拎在半空的華兒非常不爽,扭頭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罪魁禍首笑了,“怎麽還不服氣?”
華兒不理她,扭過頭還要找雀兒抱。
兄妹兩個一個往前夠,一個往後退,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玩夠了,周彥煜将華兒放在自己腿上,喂她喝水,又對雀兒說:“我原打算讓你跟賢太妃認識一下,過幾天就将華兒放在她宮裏養着,你跟我去宣室殿,不過現在你腿傷成這樣就好好養傷,哪裏都不用去了。”
由于安樂公主和芳華公主太小,所以不用去靈殿守靈,如今宮中有大事,所以最好将兩個公主放在一起,妥善照管着最好,後宮中,隻有安樂宮最爲安全,托付給賢太妃最妥帖不過,而賢太妃也可以借着照看公主的由頭,不用再去守靈,騰出手來好好清洗一番後宮。當然,這些都是周彥煜和賢太妃私下商定的事情,那些陰暗、血腥的事情還是不要讓雀兒知道爲好。
“其實,我傷的也不算重,歇兩天就好了。”雀兒是閑不住的人,聽他如此說,急了。
“别急,你等着我,就要中午去靈殿上跪着,你如何受得了?還是等長好傷口再說吧。”
雀兒想了想,的确如此,雖然他已經登基,但先皇的靈柩還在靈殿停着,他身爲皇侄自然要爲其守孝,然而國家大事也不能耽誤,隻好折衷一下,隻早上和中午在靈殿守着,用過午膳後,就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
如此想來,她就不好再添麻煩了,隻好無奈答應。
如今不過是登基的第二天,事情就接二連三的出現,當真讓人心神俱疲。
周彥煜在芳華殿用完晚膳才離開,一想到還有堆積如山的奏折要看,他就恨不得像華兒一樣滿地打滾耍無賴。
抹一把臉,周彥煜腳步沉重的回了宣室殿。
燈影重重,别有一番催眠滋味。
周彥煜大口大口的喝着濃茶,越看越煩躁,忍不住扔下一本奏折:“難道不會分好再送過來嗎?亂七八糟的讓朕怎麽看?”
跪在地上的侍筆太監郝豐收噤若寒蟬,不是他們不給陛下整理好,而是太祖皇帝有祖訓,太監們不得識字,更不得幹政,而原先宣室殿外有一件房子是給奏事官準備的,隻不過之前的奏事官卻明目張膽的将重要奏折都轉給謝允,隻給先皇留下一些請安報喜的折子,先皇一怒之下就将這個官職撤了,規定讓所有的奏折都直接送進宣室殿。這樣以來,先皇的工作量大大增加,經常批閱奏折到半夜。
“算了算了,再給朕上一碗濃茶來。”周彥煜不耐煩的揮揮手。
郝豐收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陛下,夜深了,不如就歇息吧。”
周彥煜神色緩和了些,說:“對不住,是朕火氣大了,待會兒去夏東海那裏領十兩銀子吧。”
郝豐收頓時淚如泉湧,雷霆玉露都是君恩,他不過是個奴才,何德何能讓九五之尊給他道歉?
“多謝陛下,奴才以後一定好好當差!” 郝豐收偷偷擦了擦眼淚,但哽咽的聲音卻掩飾不了。
周彥煜見他一副感動的樣子,到有些哭笑不得:“快别哭了,不然别人還以爲朕欺負你呢。”
郝豐收說:“是奴才失态了,奴才姓郝,名豐收。”
周彥煜将這名字在嘴裏念了兩邊,頓時笑了 :“是個好名字,好豐收。”
“奴才的名字是奴才的爹給起的,寓意雖好,可 自從我出生後,家裏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無奈之下奴才才進宮做了太監,到是辜負了這好名字。”想到家裏的老爹老娘,他心中一片黯然,當初爲了不讓爺爺奶奶将妹妹進那腌髒的地方,也不知道現在家裏光景如何了。
剛說完這句話,郝豐收頓時又驚出一身冷汗來,急忙趴地上找補:“奴才不是那個意思,奴才是·
見郝豐收語無倫次的解釋,周彥煜打斷他,“朕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解釋。時候不早了,你先去吧。”
出了宣室殿,略帶涼意的冷風一吹,郝豐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