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煜腦子裏顯出一個枯瘦幹癟的老頭形象,一臉的忠厚老實,他冷哼一聲:“膽子大的不是他,真正膽子大的另有其人。”
雀兒說:“難道是他舅舅邢丞相?”
“肖克南的母親是邢少陵的妹妹,他家原本也是書香世家,隻是在他年幼的時候就家道中落,到他上京趕考時連盤纏都湊不到,後來還是他妹妹自願嫁給一個年老的富商,拿了妹妹的聘禮才有錢上路,後來他授官之後就給自己的妹婿家的生意很多便利,這也是朝中衆人皆知的事情。肖克南舉家遷到齊州城,我估計就是他的主意。”
“那這麽說,邢少陵早就有背叛朝廷之心?”
周彥煜搖搖頭:“我估計是肖克南發現那個地方之後,才讓邢少陵生了判心,以我們的人調查的結果,肖克南是個典型的奸商,唯利是圖是他的本性,但讓他冒着誅九族的危險幫自己的娘舅,最有可能的是,邢少陵用利益誘之,肖克南才敢這麽幹。”
這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情誼,隻有永遠的利益。
“哪王爺準備怎麽做?”雀兒忍着困意問道,折騰了一天,她如今已經到了極限。
“累了吧,先回去歇着吧,這些事情我還要給皇叔寫道折子呈上去。”周彥煜見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還要強撐着,十分的心疼。
原本雀兒想留下來研磨的,可一想此事事關重大,恐怕她這個小丫鬟沒資格參與,遂起身告辭,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理解是理解,心中還是覺得酸酸的。
若周彥煜知道她是這麽想的,恐怕要大呼冤枉,他真的是心疼她大雪天氣冒着生命危險爲他辦事,回來又陪着他審訊到後半夜,着實令人心疼。
第二天,雀兒醒來之後,天色已經大亮,或者說是雪光返射的外頭名亮亮的,她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道如今是什麽時辰,不過她還是起來了。
走到院子裏就看到雪晴在指揮着小丫頭掃雪,看到雀兒出來,皺着眉說:“怎麽不再睡一會兒,起得這般早?”這院子裏除了雪澗就隻有她知道昨天她們的行蹤,但也僅限于知道她們一大早出門去了,具體什麽事情她并不過問。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雀兒搓着手問。
“如今才卯時不到。”
平常雀兒也是這個時辰起來,“到時辰了就醒了,我也幫着掃雪吧。說起來,這可是我的老本行呢。”
一番話說得雪晴也笑了起來:“不過是個掃雪的活兒,讓你一說跟多大的本事似的。”
雀兒前兩年每天都在重複同樣的活計,除了下雨天,每天都要将院子打掃不止一遍,尤其是下雪天,辰時二刻就要起來掃雪,凍得手指頭跟胡蘿蔔似的,後來還長了凍瘡,今年保養的好,但還是時不時的隐隐發癢。
“反正我現在沒事,幫忙掃一掃吧,對了,王爺的院子都掃好了?”
雪晴道:“早就派人去打掃了,就是剛掃完,地面上不一會兒就又一層,人腳一踩滑得很,到還不如不掃呢。”
雀兒想了想,說:“不如在地上撒一層鹽,雪化了就不滑了。”
“這是什麽道理?”雪晴問道。
雀兒說:“具體什麽道理我也不懂,是我外祖父告訴我娘親,我娘親告訴我的。”
雪晴皺着眉,說:“就算方法管用,但是鹽巴是精貴的東西,有的人家連鹽都吃不起,咱們王府把鹽巴撒在地上,傳出去恐怕都要罵王爺奢靡了。”
雀兒笑道:“精鹽自然金貴,不過我估計海鹽也使得,雪晴姐姐忘了,咱們這邊離海特别近,我聽說有漁民曬海水取鹽,但比較粗糙雜質也多,不過貧苦人家買不起精鹽也會買一些海鹽來吃,若我們将他們的海鹽買過來,這些漁民是不是日子會好過些?而那些買海鹽的人家也可以販賣海鹽到富貴人家,是不是也多一項收益?”
一番話下來,雪晴就驚呆了,怪不得王爺喜歡她,一件小事情都能想出如此利國利民的法子來,當真聰慧的近。
“你說的有道理,我這就派人去買海鹽,咱們王府這麽大,恐怕得買上許多,我估摸着咱們城裏的存貨都不夠。你剛說的那個法子非常好,不過這不是我們後宅内眷能做到的,你不妨待會兒跟王爺說說,或許這法子真的就實行了。”
想法被認同,雀兒也高興的很,也不搶着去掃雪了,興匆匆地往木蘭院跑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有人吟誦“撒鹽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風起”。
“王爺好興緻,難道王爺也知道往雪中撒鹽?”雀兒奇道。
一看是雀兒,周彥煜笑道:“這麽往雪中撒鹽?”
雀兒說:“剛王爺不是說什麽撒鹽空中差可拟,難道王爺也知道撒鹽化雪的法子?”
周彥煜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讓她暖暖手:“前一句是謝安做的,後一句是他侄女謝朗接的,謝朗也因爲這一句成就了才女的名号,我閑來無事,隻好銀時自樂了。對了,你說的什麽撒鹽化雪是什麽?”
雀兒興奮地将剛才與雪晴的一番話又叙述了一遍,“我覺得這個法子可以爲那些貧苦的漁民增加些收入,也好讓他們吃上精鹽,王爺覺得呢?”
“妙哉,妙哉!”周彥煜摸摸她的頭誇贊道:“好姑娘,你都是怎麽想到的?如此一來,朝廷也能多一些稅收,國庫就能充盈些。”
雀兒被誇的臉都是亮晶晶的,“王爺覺得可行就好。”
“好姑娘,以後有了什麽想法,一定要跟我說。”周彥煜覺得自己是撿到大寶貝了。
雀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雀兒,你還有什麽想法都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轉頭又吩咐門口的侍衛:“去将錦硯叫來,說本王有要緊事找他商量。”
侍衛領命而去,這時候也到了用早膳的時辰了,等錦硯進門的時候,就看到王爺和雀兒坐在桌前等他。
“就等你了,快坐下吃飯,咱們邊走邊聊。”
周彥煜于禮數上并不很在意,跟他時間久了的屬下基本上都跟他同桌吃過飯,何況雀兒已經坐下了,他要是不同意,那豈不是讓兩個人都難堪,于是他也就從善如流了。
“王爺找我有什麽事?”錦硯和他的祖上世世代代都伺候魯王,是極爲忠心的仆人,但第一代魯王小樂錦硯祖上的奴籍,他們又不是奴才,所以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都是自稱“我”,雙方都很滿意。
周彥煜就将雀兒的想法說了一遍,又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找你來就是商量商量具體如何進行,以及賦稅方面如何征收。”
錦硯也是被雀兒的想法驚豔到了,“既然法子就雀兒想的,不妨雀兒先說說?”
如今要商量重要的事情,一桌人早就忘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雀兒放下筷子說:“剛才我也想了想,既然要加大海鹽的銷量,首先應該讓大家都知道鹽不僅可以用來食用,還有很多的用途,不如我們王府先大張旗鼓地去買鹽,讓城裏的高門富戶都知道,到時候他們肯定都好奇爲何王府要買那麽多粗糙的海鹽,然後我們就将海鹽可以化雪的方法,而海鹽的價格要低得很,那些有錢人自然就會去買。”這種方式其實就是後世的“神秘營銷”,先勾起人的好奇心,然後再将謎底揭開,所造成的效應比直接吆喝要快的多。
而周彥煜想的更長遠,“雀兒的方法不錯,不過現在城裏肯定沒那麽多的海鹽,若現在将這個法子說出去,恐怕會引來一些人去海邊購鹽,如此一來,稅收就不好控制了,也可能被一些大商人壟斷,不如等天放晴了,錦硯你去派人将漁民們的海鹽都收回來,放在我們的鋪子裏,再下雪的時候,我們就從鋪子裏買,這樣就能從源頭上控制住,畢竟鹽和鐵都要朝廷控制,免得有些人借此生事。”
“對,這樣我們可以派人從漁民手裏直接收購,給他們最實惠的價格,控制住價格就能控制住市場,也能給一些做小生意的人一條活路。”錦硯補充道。
雀兒想了想,蹙着眉說道:“那稅收怎麽辦?”
“這個好辦,前兩年我們可以免掉這些漁民的賦稅,兩年後想必他們也能負擔的起,說不定會有人以此發家呢。”周彥煜回答道。
雀兒拍拍手:“這個主意好,那些漁民們那麽苦,也該讓他們緩口氣。”
錦硯家世代爲魯王出謀劃策,打理商鋪土地,所以想的更加長遠:“海水是居之不盡的,隻要有陽光,就能産出海鹽,但粗糙的海鹽價格要比精鹽低的低,可若是我們将海鹽淬煉提純,是不是就能成爲精鹽?販賣精鹽和海鹽,其中的利潤差的不止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