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相比槿的熱情,式微倒顯得明顯冷淡了。
正好這時阿諾指揮者兩個女婢陸續端着飯菜走了過來,女婢們偷偷瞧了眼笑如春風的槿,羞得滿臉通紅,小心的将菜一一布好,又擡頭偷看了眼,低頭相互嬉笑着退下。
槿吃的很少,基本上一桌的飯菜都隻有式微一個人不停的吃。他偶爾擡起頭撐着下巴看着式微,然後又低下頭,對着面前的菜挑挑揀揀,找了好半天才夾住一根,優雅的往嘴裏送去。
式微則是吃的很快,也不挑食,夾住什麽是什麽,但卻吃相并不粗魯,甚至有種看人揮舞着快劍的感覺,利落而從容。
“天色已晚,式微不如就在舍下住一晚吧?”槿将筷子放下,對着式微建議說。
式微伸出夾菜的手遲疑了下,低垂着的眼眸裏閃過什麽東西,心緒裏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有些酸澀,“好!”她将嘴裏的飯菜咽下,回答說。
“阿諾”
“公子?”
“去給式微準備間廂房!”
“哦,好!”
式微恍若沒聽見這主仆倆的對話,專心着和自己碗裏的烤雞奮鬥。不一會兒,那一整隻雞就被式微吃的隻剩下一桌子七零八落的骨頭,看得阿諾一愣一愣的,槿則是笑着什麽也沒說,隻是揮手讓女婢将桌子收拾幹淨。
“公子”阿諾出去不久又走回來看了眼式微對着槿欲言又止。
式微将滿手的油漬在身上胡亂抹擦幹淨,站起身來,對着阿諾說道,“告訴我的房間在哪裏,我可以自己去!”
阿諾詢問的看向槿,槿會心一笑,對着阿諾點點頭。
“西廂房的第二個房間,”式微點點頭,“就是從這左拐,再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個圓拱們就到了!”阿諾怕她不理解,又解釋說道。
式微朝槿點點頭,轉身向黑夜中走去,清秀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槿望着式微逐漸消失在黑夜裏的的身影,眸子一片清亮,深沉,像一池柔靜清澈的湖水,明明是那麽溫柔的望着式微,可又似在透過她望向更遠的地方。
“說吧,什麽事。”他收回眼神,語氣有些清冷,似乎剛才那柔情似水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幻覺。
“太子來訪,正在前廳等着呢!”阿諾低頭說道。
“呵,今晚月色獨好啊,人,也獨好呢!”槿笑着感歎說,眼裏閃過一絲神采,順手将桌上那半壺酒拿起,青色長袖拂過桌面,拂過石凳,像傾瀉一地的月光般柔和順滑,如墨玉般的長發直垂到腳踝,随着走動的風輕輕揚起。
“走吧,莫讓人久等了。”說着不緊不慢的朝前廳走去。
拐過阿諾說的圓拱門,式微沿着小徑很輕易的就尋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亮着燈,紙窗上投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似在忙碌着什麽。
式微低頭輕笑,自己這是該喜還是該愁呢......
“吱呀”
式微伸手将門推開,面前是一個很大的木桶,正在給桶裏添水的女婢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了,式微看見她身子抖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忙回頭看向門口,見來人是個髒兮兮的女子,想她定是阿諾口中的式微姑娘了,松了一口氣,臉上揚起的笑意。
“姑娘,這是公子吩咐準備的,衣物過會兒我給您送來。”不待式微開口,女婢便歡快的解釋道,說及“公子”兩個字,她眼裏滿是崇拜,絲毫不遮掩。
“嗯,”式微點頭,槿對這院子裏的仆人似乎不太約束,她們的性子活潑且大膽,全不似尋常大戶人家的女婢那般木讷死寂。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女婢對着式微欠着身子,轉身提起木桶走了出去。
式微待女婢走出去,随手将門掩上,屋裏飄着玫瑰花香,水霧萦繞,燭火搖曳着,忽明忽暗。
這是一個很大的木桶,女婢在水裏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香氣襲人,不過其中夾雜着一股淡淡的異味,如不是因爲式微有着靈敏的狐狸嗅覺,是怎麽都不可能發現的。式微伸手将花瓣撥散開來,便看見水底躺着兩根綠色的藤條,伸手撈起,藤條很軟,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藤條如絲綢一般潤滑,輕易的從就手心滑落,沉到了桶底。
“姑娘?”門外是女婢的聲音。
“進來吧。”式微收回手,走到窗前,将窗戶打開,涼風立刻迎面吹來,吹散了一屋子的悶熱。
女婢推門進來,不解的瞧着站在窗戶邊惬意的吹着冷風的式微,語氣有些不滿,“姑娘不是受傷了嗎,怎麽可以随便就吹冷風呢。”
式微不爲所動,淡淡的說,“房内味道太濃。”
女婢走到木桶邊,像小狗一樣聳着鼻子湊近使勁嗅了嗅,疑惑的嘀咕說,“有嗎?我就放了兩根青絲藤啊,怎麽我聞着還覺得挺香的啊。”
“青絲藤是什麽?”原來那東西還有如此好聽的名字,不過,倒也貼切。
“你不知道青絲藤嗎?”女婢回頭望着式微,滿是疑惑。打量着式微那一身破爛樣,又馬上釋懷了,看這式微姑娘的一身打扮,怕也是窮人家出生吧,這青絲藤雖不算極其名貴的藥材,可也算稀罕之物,沒有見過也是正常的。
“這青絲藤啊可是上好的外傷藥材呢,能止血,止痛,不管多麽重的傷,隻要用這青絲藤泡澡,不用三天就能全好了,哦,當然,我說的是外傷。”女婢滿臉的自豪,似乎能在式微面前賣弄她的藥理知識是多麽驕傲的一件事。
外傷的奇藥嗎?式微轉身又看向窗外,右手輕輕撫上胸口,清亮的眸子如平靜無波的池水,卻忽然被人投下了石子,蕩起陣陣漣漪。
女婢見自己說了大半會兒,卻久久不見式微的回應,不禁癟癟嘴,有些興緻缺缺了,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上,并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個白色的瓶子,放在衣物旁邊。
“姑娘,我将你的衣物放在床上了,還有這瓶是玉露膏,你洗完澡就把它塗在傷口處,嗯,這也是公子吩咐的。”想到公子将玉露膏交給自己時,那溫柔的話語,那如水般的眸子,婢女不禁又一陣臉紅。擡卻觸及式微那淡漠的眼神,恍覺自己失态了,忙欠身逃也似的跑出門去。
這婢女倒是有趣的很,式微勾起嘴角,伸手将窗戶關上,又走過去将房門關上。
褪去身上衣物,衣服黏在傷口處,一扯就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特别是胸口那處,箭雖拔去了,可由于天氣炎熱,傷口有些潰爛,那血肉模糊的地方流出一些黃色的膿水。白色的亵衣早就染成了一片猩紅,布料緊緊的貼在傷口處,似乎要與那血肉融爲了一體。
式微咬着牙,額頭滿是汗水,伸出手快速将衣服扯下,頓時傷口處鮮血直冒,染一地血色。
這一動作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身體癱軟在地。用手捂住鮮血不斷的傷口,咬牙撐着身子向木桶移去,明明隻有幾腳的距離,式微卻恍如走了一輩子。
緊抓着桶沿,式微努力的将身子向裏面傾斜,身子一翻,“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玫瑰花瓣飛落滿地,與那點點鮮血交織,開出了一地的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