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想到,倒也不覺得什麽,隻是曾經有過希望,如今再看别的人,總覺得哪裏不夠好。
如此,也難免在薛蟠面前露出幾句來,薛姨媽不過随口說說,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薛蟠并不覺得自己配不上惜春,自家原本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不比他們賈家差多少,更何況如今賈家敗落了,還沒有複起的機會,而薛家雖沒了皇商的差事,可還保有一部分的生意,更别提家裏還出了個郡王太妃和小郡王。
尤其後來惜春議親的對象,不過是個從六品上的振威校尉,薛蟠越發心裏不服。他覺得如果當初薛寶钗肯爲了他出面求這一門親事,未必不能成。如果他能娶得親王妃義女爲妻,不怕不能夠重振薛家,重新奪回皇商的差事,到時候母親和地下的父親都該爲他驕傲。
隻是薛寶钗隻肯在自己和她兒子身上花費心思和手段,卻全然不記得提攜他這個娘家哥哥,未必不是怕他出息了奪回自家産業。
由此,薛蟠更恨薛寶钗,發狠他堂堂男兒,決不能受制于婦人之手,第一步就是要奪回自家産業。
自家産業畢竟姓薛,之所以薛蟠指使不動,不過是因爲其中主事、掌櫃的都是薛寶钗安排的,而如今薛寶钗心神被兒子的事情分去大半,又忙着做安分守己狀,顧不得外邊這許多産業事事經手,便給了薛蟠可乘之機。
薛蟠一個人自然沒那麽大的本事,不過他還有個能幹的堂兄弟名薛蝌。薛蝌也是個苦命的,早年喪父,母親也在幾年前去世了,好在唯一的妹妹已經嫁人爲妻,是自小定下的親事梅翰林家的公子,日子雖過得平平,好在薛寶琴是個通透的,自己也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薛蝌的親事是薛姨媽幫忙做的主,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名張妍,性子溫和,知書達理,雖嫁妝簡薄,但薛蝌仍是十分滿意的——有夏金桂這個對比在,張妍真是好得很了。
薛姨媽自然不是爲了發揚風格給侄兒娶個媳婦比兒子好,而是當初看夏金桂是夏家獨女,模樣好、家世好,萬萬沒料到這個脾氣不好。
薛蝌自家也有産業,當初他父親分家時分得少,可也沒像薛蟠他們大房一樣犯事被沒收大部分,故而如今比來,也不差薛蟠什麽。不過薛蝌并未變賣自家在金陵的産業,畢竟他在京城沒有根底,還是在金陵比較穩妥。
原本這薛蟠一房的事情,他也懶怠管,反正他也不求沾薛寶钗的光。隻是這次薛姨媽回金陵變賣祖産,薛蝌相勸時,還被薛姨媽說了一通,道他不知感恩,甚至後來因着給尤氏的禮金不夠,還問薛蝌拿了一部分。
薛蝌也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家産由男丁繼承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再疼妹妹,也不過給了部分鋪子和莊子做嫁妝,也沒任由薛寶琴插手娘家的産業。
所以,對于薛姨媽和薛寶钗的做法,也是十分不忿的,尤其她們還“毀了祖宗基業”,這在薛蝌看來是最不能夠被原諒的事情。
故而,薛蝌對于薛蟠的求助,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不過也隻肯在背後出主意,卻絕不肯出面的。
所以,薛蟠在薛蝌的支持下,收買各産業的主事,或者揪着主事們的小辮子逼他們就範,恩威并施,暫時收攏了一部分的人,畢竟薛蟠才是薛家産業合理合法的主子,便是鬧到衙門去,他也是占了理兒的,如果再拖下去,讓薛寶钗把這些産業都改了名姓,到時候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不過這隻是權宜之計,若是叫薛寶钗回過神來,薛蟠絕不是薛寶钗的對手。所以薛蝌建議薛蟠把薛家在京城的産業脫手,然後回金陵把祖産買回來,再另外置辦些家業。
薛蟠也點頭稱是,他其實對薛寶钗還是有些懼怕的,更何況他也不想将來死了後被地下的父親罵敗家子兒,爲了不是自己的過錯受過什麽的,他是不情願的。
薛寶钗得到消息倒是不晚,畢竟薛蟠的手段還做不到滴水不漏,可王府裏有五個宮裏的嬷嬷在,許多手段她不能、也不敢施展,薛蟠卻是鐵了心要賣了京裏的産業回金陵,薛姨媽怎麽勸都沒有用,薛寶钗召見他他也是每每避而不見,薛寶钗忍得肝疼、氣得頭痛,卻拿混不吝的薛蟠毫無辦法,隻能把她仍掌握在手的鋪子中的現銀全部抽調走了,想逼薛蟠上門,可薛蟠此番被薛蝌勸着,頗有些壯士斷腕的決心,那銀子說不要就不要了,賣了鋪子産業的錢也不肯給薛姨媽掌管,梗着脖子要自己做主。
薛姨媽是哭也哭過了,罵也罵過了,卻是無可奈何,而面對着兒子“母親您是跟着我回金陵,還是去郡王府裏做老太君”的問話,也隻能跟薛寶钗好話說盡要她别記恨她的傻兄長,最後還是跟着薛蟠回了金陵。
女兒再好,再顯貴,她還是得跟着兒子養老的,哪裏能寄人籬下靠女兒過活?而且現在女兒的日子也不好過,她還是别再去害女兒招人眼了。
薛蟠得意返鄉,這些年的經曆起起伏伏,又曾有過被人轄制的經曆,薛蟠如今十足厭惡那種無力感,倒是肯發憤圖強一番,回了金陵老老實實置辦了一些産業,跟着薛蟠學着做事,曾經的顯赫自然是不必想了,不過踏踏實實的日子過着,也沒什麽不好。
說來也是薛蟠和薛蝌兩個運氣好,正碰上薛寶钗騰不出手的當兒,否則哪裏會有那麽容易脫身?
而等他們回了金陵,薛寶钗卻是不大能拿他們如何了,她一個寡居的太妃,既出不得京,手裏也沒多少人可用,更不用說在金陵有什麽人脈了。退一步講,便是她有辦法,也不能拿自己的親哥哥和堂弟怎麽樣,否則豈不更坐實了她的心腸歹毒?
薛寶钗夾着尾巴做人,可幾年下來,莊玒和她還是不親了,被人刻意往善良、敦厚的方向培養,莊玒隻要聽聞薛寶钗曾經做過的事情,就覺得十分的不舒服。恪守“子不言母之過”的規矩,卻委實升不起多少孺慕之思來。和小時候依賴薛寶钗片刻離不得的模樣比起來,天壤之别得簡直讓薛寶钗傷心又絕望。
薛寶钗清淩淩地做着她的太妃,一做就是三四十年,身邊除了下人,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就連自己最親近的娘家人,也跟自己離了心,遠遠的避開了自己。
而等到薛姨媽病逝的消息傳來時,彼時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薛寶钗,放聲大哭了一場之後,餘生再沒有落過淚。
年輕時沒有夫妻和睦,年老時也享受不到兒孫繞膝的樂趣,老了想起來,自己的人生裏,除了算計、算計,再算計,還留下了些什麽呢?
卻說惜春給賈珍父子扶靈返鄉,百日後便坐船返回京城,這金陵的日子,她委實是過不下去了,齊衰餘下的日子,還是在京城守着吧。
李琳親自坐了馬車到碼頭接她,見面便皺眉道:“瘦了。”
惜春苦笑,在金陵的這段時間,日子委實過得鬧騰無比,叫她頭疼得要命。
若非當初裘卿妤派了三個老練的嬷嬷并幾個丫鬟陪着她回去,算是一種保護,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今天——這要是百日都未滿就落跑回京,她當初執意齊衰的用意就白費了。
尤氏且不去說她了,家裏沒了頂門立戶的男人,娘家也沒人了,這日子當真過得叫苦連天。隻是惜春得知了尤氏當初打算将她“賣”給薛蟠做繼室的事情,哪怕尤氏信誓旦旦隻是騙薛姨媽的,惜春對尤氏也再沒了半分的感情,對她避而不見。
至于賈赦、賈政這兩房,按說和惜春關系還要遠一些,禁不住惜春從小是養在榮府的,和賈寶玉、王熙鳳,還有回了娘家生活的提成,可都是很親厚的。
賈琏和王熙鳳因爲當年置辦了些私産,如今日子倒是一群人中過的最好的了,隻賈赦和邢夫人就不是能安生的,日日找着由頭吵鬧,以不孝的名頭壓制賈琏和王熙鳳要銀子,卻不想想,他們家名聲已經敗壞成這樣了,子孫後代再落個不孝的名頭,當真是不想出頭了嗎?
而賈政那一房,探春也不知怎地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高興不高興都喜歡折騰賈寶玉取樂,偏生賈政不知道,李纨見了也隻當看熱鬧,誰也不想爲這個曾經的鳳凰蛋出頭。
惜春想勸,既已落得如此田地,爲什麽還不能同心同德把日子過好?隻是探春一思及自己的遭遇和如今的處境,再想想惜春的好運氣,說話就很難好聽,尖銳刻薄,讓惜春聽了十分難過,再來也灰了心,自己對于賈政這一房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外人,不能夠插手别人的家事。
說她懦弱也好,說她涼薄也好,這次回了京城,她是再也不想回金陵這個地方了,反正她即将出嫁,到時候即便是死了,也是沒資格進賈家祖墳的。
李琳聽了惜春的話,心底冷笑,探春嫉妒惜春如今的境遇,卻怎麽不想想,這是惜春當初不惜得罪賈母和王夫人換來的,她探春倒是想着不得罪人,卻來羨慕旁人得的好處是什麽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天上班,明明事不多,還是覺得炒雞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