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身習武,耳聰目明,有人暗中窺探,早已察覺幾分。
便是衛若蘭和馮紫英,看似已與他們分開,實則在不遠處悄悄折返,各自安排。
倒是林霁早得了自家姐夫莊煜的消息,實覺得大家未免有點兒小題大做了,不過是一個婦人爲了自保的算計,他自诩有能力脫身,隻柳湘蓮極認真地告訴他,世上還有一句話叫做“陰溝裏翻船”,有時候事情看似不大,但你根本不能保證,它不會發生一點兒小小的偏差,造成你絕不想要面對的結果。
林霁想了想,覺得也對,既能夠萬無一失,又何必要冒險?反叫親近的人擔心。更何況,麻煩這幾個好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們閑着也是閑着。
探春自以爲得計能夠拉了林霁下水,逼得黛玉不得不出手對付孫家,卻不知自己的計劃早已被莊煜和黛玉察覺。
賈家的敗落中,有探春的手筆,賈家一敗走,莊煜原本放在賈家的情報線,便收攏了人手,餘下幾人便轉向了探春,相比較不着調的賈寶玉、軟糯的迎春,頗有心計的探春一直都是最需要關注的人,更何況被逼入絕地的人,往往有幾分瘋狂。
目光轉向探春的時候,孫紹祖的腌臜事自然也瞞不過莊煜的眼睛,那等污穢之事,莊煜也不想說給黛玉聽,髒了她的耳朵,隻是隐約向黛玉透露過幾分,兩人都是一樣想法,這孫紹祖殘害人命、違法亂紀,自然是留不得,并不會因爲探春的原因重罰或者放過,莊煜已經在暗地裏搜集孫家的罪證,務必叫他們罪有應得。
“孫家的事情,該如何就如何吧,我……不管了……”黛玉道,原先她還想着探春委實可憐,和莊煜說了幾句,希望最後能夠将孫家的家财,留一些給探春,作爲她今後的生活所需。隻是如今,探春竟在這樣的逆境之下,還不忘要算計他們的親人,真真是把黛玉心底留有的幾分憐憫給徹底地打散了。
“孫家并無太大的權勢,那等人品,也得不到重用。他們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在家裏橫,到時候那些下人旁族,會受牽連的倒也算不得多,不過賠償受戮害者的家人,遣散無辜的下人和族人,以孫家的家底來說,并無太多餘留,孫家有些活錢,但祖産積蓄并不多。”莊煜暗地裏歎探春不知死活,黛玉對她并無太大厭惡,隻是沒有好感罷了,但看在她所受非人的苦楚份上,未必不會幫她,可她偏偏因着那點兒的不甘心,生生切斷了自己的退路。這誠恪親王府裏,能對探春懷有一份憐憫之心的,除了黛玉,卻是一個也無的。
不過莊煜也不會做得太絕,免得妻子偶然想起,反生憐憫。活路自然會給探春留,至少能夠保住她不受夫家連累,可是要想活得輕松惬意,抱歉,他莊煜才沒有那麽好心。
唔,孫家的事情了結之後,不如就把探春送回賈家作伴吧,到時候讓賈家人知道探春在賈家敗落一事中動的手腳,自然有的他們狗咬狗的日子好過。
事先就知道探春計劃的大概的林霁,在面對跪在自己面前哭得稀裏嘩啦的丫鬟時,也不得不歎服探春的心思缜密。
在林霁和柳湘蓮身前不遠處,幾個家丁虎視眈眈地看着那丫鬟,一時倒也不敢上前,眼前這兩個公子穿着不俗,長相更是英武,一看就不似普通人,他們未必得罪得起,隻是他們家老爺正等着他們把這個丫鬟捉回去,否則他們幾個也落不了好。
那丫鬟顯然也是看出了這一點,跪在林霁兩人身前就不肯起身了,她知道自己若是被捉回去,便隻有死路一條,隻有一咬牙,賭眼前的兩人是個貴人,若能救她一救,誰又想屈辱地死去?
那丫鬟頭狠狠地磕在地上,半點兒不帶含糊的,幾下就死額頭一片血污,林霁和柳湘蓮兩人即便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也不由得皺了眉。
那丫鬟一開口,說話的内容讓周圍的人明白這并不是一出惡霸強搶民女的戲碼:“奴婢是孫府的丫鬟,私自出府,并非是想要做逃奴,隻是家人傳來消息,奴婢的爹怕是不行了,奴婢才希望能夠恢複見爹爹最後一面。雖然家裏迫于生計,将我賣給了人家做奴婢,奴婢不懂什麽大道理,可孝道兩字,奴婢還是懂的。奴婢……奴婢知道爲難二位公子,可奴婢不求公子救我,隻希望兩位能跟我家主人說個情,隻要一日……不,半日也行,奴婢見過爹爹最後一面,立即就回府去,該打該罰,奴婢絕無二話。兩位公子的恩德,奴婢今生報不了,來世做牛做馬地還。”
周圍圍觀的人群,一會兒也聚起了不少來,聽了那丫鬟的話,紛紛贊她孝順,有那好事的,已經開口跟那幾個家丁說起情來。
林霁和柳湘蓮兩人也是動容,倒不是被那丫鬟的話感動了,隻是覺得若非一早知道這是旁人設了給他們鑽的圈套,隻怕此刻已經伸出援手來了,這個切入點選得是那麽的好,比什麽惡霸欺淩弱女子的情由強得多了,兩人若是不幫,隻怕也要被人說成他們是無情無義、不念孝道之人吧。
正當此刻,那幾個家丁的主子出現了,是眼底由着藏不住暴虐的孫紹祖。
孫紹祖似乎喝了不少的酒,醉醺醺地沒幾分理智,看見自己這兩天打算拉上床的丫鬟此刻跪在兩個陌生男子的身前,俨然一副視其爲靠山的樣子,孫紹祖心裏的那種暴虐,益發張揚地爆發出來。
孫紹祖并不是個沒腦子的蠢貨,他的蠻橫大多都是對着自己家裏的人使的,在外,孫家還沒有那樣的權勢任他爲所欲爲。隻是今日喝的酒似乎有些烈,再加上原本怯生生打算任他采撷的俏丫鬟居然灌醉了他跑了出來,覺得自己被耍了的孫紹祖,如今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家丁們一見孫紹祖醉醺醺出現,就暗道要糟,可還沒等他們想好要怎麽做的時候,孫紹祖已經提起鬥大的拳頭朝林霁兩人沖了過去:“敢跟老爺我搶人,活得不耐煩了你們……”
孫紹祖的動作,在林霁和柳湘蓮的眼裏,滿身都是破綻,隻兩人并不和孫紹祖接觸,而是各自閃身退開,孫紹祖一時收力不住,撲通一聲,就栽倒在地,而且就跟豆腐一樣不堪摔,竟是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起來。
因爲林霁和柳湘蓮的閃開了,孫紹祖栽倒在那丫鬟的身邊,一見孫紹祖倒在地上渾身抽搐,那丫鬟似乎被吓傻了,抖着手,兩腳并用地爬開幾步遠,驚叫起來:“老爺……老爺不會……死了吧?”
這時幾個家丁中,有人目光閃爍了一下,急急叫道:“不好了,趕緊把老爺擡回府去,找太太,找太太請大夫……”
“且慢,”突然有人喝道,“五城兵馬司巡邏,此處何人聚衆鬧事?”
林霁一看,是馮紫英的一個手下,正是負責這一片的治安,此時出現,再正常不過。
柳湘蓮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孫紹祖道:“這位大人,此人身似有病,不若叫人先去請大夫過來瞧一瞧?”孫紹祖最好還是不要就這樣死在當場的好,既免了他和林霁的麻煩,也好叫他逃不掉之後的責罰。這樣暴虐狠厲又變态的人,怎麽處罰都是不爲過的。
帶隊的孫禮是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也是知道有人要辦這孫紹祖的事情的,自然也不能夠就讓他這麽就死了,連忙命人去附近的醫館請了大夫過來。
那叫嚷着要把孫紹祖擡回去的家丁面露慌亂,偷偷地想溜,卻被五城兵馬司的人全部給攔了下來,此時一個個面露驚慌之色。
林霁看了眼旁邊完全傻了眼的丫鬟,突然對孫禮求情道:“大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這位丫鬟老父彌留,可否由她去見最後一面?”
孫禮眼一瞪,道:“你莫不是要指示本官辦事?”孫禮長相粗犷,這一瞪眼之際,還真是有幾分駭人。
“不敢。”林霁道,“此衆人聚衆鬧事,我和柳兄也不慎牽涉在内,此人正是想要毆打我二人才不慎摔倒在地,我和柳兄無法置身事外,自是要配合大人論斷的。”圍觀者衆多,誰都可以證明,他們壓根沒有碰到孫紹祖,會栽倒是他想打人在先,林霁不怕有人颠倒是非。反倒是由得孫家人把孫紹祖擡回去,他再“傷重”死了,到時候便是證明與他無關,也堵不住悠悠衆口,有人存心潑他污水。
孫禮似乎很滿意林霁恭敬的态度,看了一眼那丫鬟,道:“本官也不是不講理之人,百善孝爲先,既是如此,就讓她回去一趟,不過我得派人跟着。”
林霁對孫禮拱手道謝:“這是自然。”
那丫鬟有幾分慌亂,卻還算鎮定,林霁目光一黯,看來這個陷阱,還真是做戲做了全套,那丫鬟的父親隻怕真的是彌留之際了,即便不是,恐怕也是病重,到時候那丫鬟一說是關心則亂,也怪不到她頭上去,自然也就想不到這是個圈套了。
賈探春,林霁心中默念了一下這個以前從不曾在意過的名字,倒是心思缜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