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過世,李琳和惜春是必然要回賈府的,不過兩人到底不算是賈母直系的晚輩,嚴守着規矩絲毫不肯行差踏錯,不失禮,自然也不會有人挑理。
王夫人倒是因爲兩人一直都住在黛玉送的莊子上,心裏對兩人百般看不順眼,想要挑兩人的刺來着,不過如今賈家管家的是王熙鳳,王夫人的手段并不能夠很好地施展開來。
賈母死了,賈家注定是要分家的,賈家是襲爵的大房,哪裏還會任由二房騎到他們頭上?王熙鳳更是從很早開始,就不聽王夫人的話了。
李琳、惜春和黛玉之間的關系緩和,這是王熙鳳樂于看到的,自然對這兩個姑娘也是不錯的。在賈家尚未分家的當兒,王夫人的作爲很可能會被當成是整個賈家的立場,所以王熙鳳是決計不肯叫王夫人把李琳和惜春得罪透了的,萬一被黛玉當成是對誠恪親王府的挑釁,如今的賈家可決計承擔不起。
王夫人被賈母壓制了大半輩子,如今頭頂上的大山被搬走了,可她一點兒沒覺得輕松,因爲原本賈母在的時候,看在賈寶玉的份上,她就算娘家失勢,可在府裏依然是人人尊敬的二太太,不像現在,被王熙鳳束手束腳的。
可她也沒辦法,如今的府裏早已經不是他們二房的天下了。一想到分家出去之後的日子,王夫人就覺得心慌,而且賈母當時去得急,也沒來得及對她的私房做出處理,如今落在大房的眼睛裏,也不知她們還能分到多少。
果真,賈母的喪事辦完之後,賈赦就請來了族裏的老人以及賈珍這個族長,要求分家。
這本是應有之義,衆人很快便按照規矩把家産給分了個清楚。
賈府自然是由賈赦繼承的,賈母的私房和賈家的産業、财物,分了三成給賈政二房,其餘的都由賈赦繼承。
賈母的私房都是由鴛鴦管着的,本是打算留給賈寶玉的,可王熙鳳多麽精明的一個人物?賈母去世之後,她就拿捏住了鴛鴦的家人,讓鴛鴦隻能把賈母的私房都交了出來,爲防悠悠衆口,王熙鳳私吞了不起眼的一小部分,其餘大半倒是都拿出來分了,就是族裏最嚴苛的老人,也對大房此舉沒有什麽說道。
賈赦和邢夫人雖肉疼,可到底被賈琏和王熙鳳說服了,賈政日子若是過得太不好,族裏的人看着難免猜疑大房,到時候再被翻出舊賬來,反而因小失大,實爲不智。
至于原本屬于李家的财産,這些年來因爲李冉的不作爲、李琳的無奈,早已陸續被賈家納入自己的私庫,如今雖有族裏人察覺到些許不對勁,可李冉都出家了,李琳更是不在賈家居住,一個女娃子也無法生出什麽抗争來,自然也沒人把這事情挑明了說,全都默認了。
李琳知曉後,也不過冷笑一聲,預備過了賈母的百日,就仍回莊子上住去,在賈家住了這幾日,越發能夠體會在莊子上是多麽的自在惬意。
賈政分家之後,在離甯榮街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個三進的宅子,共有大大小小五個院落,和原本賈家的,自然是無法可比。但是他們如今分家出來,莊子、鋪子的進項又不多,自然不能夠鋪張浪費。更何況,他們如今人口也少,賈政和王夫人居正院,李纨和賈蘭一處院子、賈寶玉一處院子、趙姨娘和賈環一處院子,還能餘出一個客居的院子來,是盡夠的了。
因爲老人去世而分家的兄弟,這世間多了去了,賈家如此,也沒什麽特殊。
隻是賈政他們一房搬家時的動靜,卻是引人注目,全隻因爲他們不僅搬的東西不少,搬的人竟也是極多的,光是賈寶玉房裏美貌的丫鬟,竟有十數個之多,擠擠挨挨坐了三四輛馬車去,倒是媳婦子和婆子并不多。
賈寶玉房裏的丫鬟,他自然是舍不得的,雖然王夫人覺得養這許多光有美貌卻幹不了多少粗活的丫鬟不值當,可抵不住賈寶玉哭着求她,隻能先帶走,心裏也不是沒一點兒陰暗的想法,這樣漂亮、j□j好的丫鬟,帶走了也算是他們二房的私産,不要白不要。
王熙鳳見王夫人要帶走這許多丫鬟,也沒有不情願,隻多留下了媳婦子和婆子,漂亮丫鬟王夫人但凡看上的,統統讓她帶走。賈家如今每況愈下,這許多下人,她本來也是打算要裁掉的,媳婦子和婆子好好兒j□j管束了,尚且還能做些粗使活計,反倒是這些被嬌養慣了的副小姐似的丫鬟,就沒那麽好支使了,而且長得太漂亮了,容易出事,賈琏實在不是個能叫人放得下心的性子。那些不安分的媳婦子,賈琏沾了也就沾了,倒是這些丫鬟,若真叫他上了心收進房裏,就真是堵心了。家裏有一個生了庶長子的尤二姐,已經是王熙鳳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自然不想再紮上一根。
媳婦子和婆子們到底比丫鬟們多些人生閱曆,能留在賈府,自然都十分歡喜,他們太清楚跟着二房出去,隻怕日子沒那麽好過。
賈寶玉房裏的丫鬟是别無選擇,王熙鳳說了一個不留,其他被王夫人看上的美貌丫鬟,不管願不願意,王熙鳳願給,王夫人想要,她們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到了賈政家,因爲粗使婆子少,這些丫鬟們也不得不做起了粗活來,直把青蔥玉指變得粗糙了,若一時抱怨,被王夫人知曉,立時尋了錯處發賣了。這樣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在外面是極受推崇的,人長得又都是極漂亮的,發賣出去的價格也算高的了。若是原先的賈家,自然看不上這些銀子,爲了一個好名聲,免了身契銀子還要貼補一些,如今在王夫人這裏,卻是完全行不通的,不僅以前攢下的私房全被扣下,更是不拘将她們賣給哪個牙婆,接着又被賣往哪裏。
時間久了,賈寶玉驟然發現,自家的丫鬟竟是少了那麽多,聽說都是犯了錯被賣了的,也唯有歎息幾聲。直到他房裏的丫鬟也“犯了錯”,王夫人要将其發賣,賈寶玉苦苦哀求,可王夫人心意已決,黑着臉訓斥賈寶玉不許插手,賈寶玉就畏縮了,隻在有幾個丫鬟連續被王夫人發賣掉之後,哭着做了首詩,用來傾訴他的思念和不舍之情,隻歎世情太叫人無奈。反正他那幾個收入房中的通房,如今乖順得很,再加上他屋裏少不得人伺候,倒是都留着呢,賈寶玉一段時間下來,并未感覺到太大的不适應,也就漸漸放開這些事情了。
原來,太上皇年紀大了,入了冬一病倒,竟是不見好轉了。
太上皇年紀大了,淳佑帝等人,包括太上皇自己,都對這一天有了心理準備,勉勉強強地拖了一個多月,太上皇終究還是殡天了。
太上皇駕崩,淳佑帝下旨全國舉喪,京朝官二十七月不作樂,期年不嫁娶;直省官期年不作樂,百日不嫁娶,不剃發;軍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不作樂,一月不嫁娶。
與此同時,除宗室皇親之外,凡有品級的官員及诰命等,皆需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莊晔和裘卿妤都算是太上皇從小看着長大的,感情本來就極深,而莊煜和黛玉,也都頗得太上皇的寵愛,故而太上皇這般年紀過世,已經算得上是喜喪,卻仍讓他們傷心地不能自已。
便是淳佑帝,早年和太上皇之間,也曾有過劍拔弩張的時刻,但更多時候還是父慈子孝,太上皇禅位之後,父子倆的關系更算得上是融洽的,畢竟淳佑帝是太上皇親自教導長大的,政見方面有着很類似的看法,即便有些不同意見,也不是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
在這樣的氣氛裏,便是莊瀾琋這個寶貝兒,都得不到祖父祖母、父親母親的全部關注,更别提賈家了。
因爲駕崩的是太上皇,并沒有皇位需要交替,所以,儀式之類并不相雜,自古帝皇駕崩自有喪儀,故而一切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待得太上皇葬入帝陵,很多人的心裏都已經移去了哀思,尤其是诰命婦人們,平日裏嬌養着,有的甚至不曾端過比碗重的物什,哪裏受得住每日入朝随祭的苦?隻是這種事情,卻是避不得的,甚至還不能露出半分不情願來。如今事情終于辦完了,可不是能狠狠松口氣,好生歇回來?
至于那不宴樂、不嫁娶的規矩,她們自是習慣了的,各自計算一下,沒什麽應付不來的。
邢夫人尚且還有機會入朝随祭,王熙鳳和王夫人卻是沒有資格的,雖說累了些,但邢夫人第一次有那種淩駕于王夫人和王熙鳳的優越感,便是累着,也是興奮的,果真應了那句話,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吧?
王夫人心理倒是沒多大落差,如今的她,一門心思的,都在賈寶玉和未來的孫子身上,要說家裏沒了當官的,成了平民百姓,也并非一點兒好處沒有,至少他們家不必遵守那京朝官的規矩,百姓隻需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不作樂,一月不嫁娶即可。
如此一來,她也能好好兒合計合計子孫繁衍的事情。否則真要等上三年才能抱孫子,她如何能肯?
和王夫人不同,賈政卻是極陰郁不樂的,他從小便被榮國公給予厚望,一直都覺得自己該是人中龍鳳,如今被揭去所有的榮耀——屬于别人給予的榮耀,一朝成爲白身,這心裏實在是極難承受。
他已經知天命的年紀了,自然要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子孫身上,然而一看到賈寶玉,賈政便氣不打一處來,訓斥幾次不見效,也懶得再在他身上費心思。賈環也并非讀書的材料,想要科舉出仕,太難太難。倒是賈蘭,雖不是頂聰明,卻勝在勤奮努力,尚能讓賈政感到幾分欣慰。
賈政便将全副的心神放在了賈蘭身上,隻是他自己也并未參加過科考,傳授給賈蘭的所謂經驗,也不過道聽途說的“經驗之談”,實在參考性不大,不過他興緻正高,賈蘭也不知底細,祖孫二人倒是變得親近了起來。
正當賈政滿懷期望賈蘭考取功名重振門楣的時候,他所不知道的是,他那個雖已經被放棄的兒子,卻沒有停止給他找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太上皇殡天的守制制度,摘自原著,月染對這些古代制度不熟悉,若有BUG,歡迎指出(最好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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