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莊煜本就負責這次接待茜香國使團的事務,出了這事之後,本就不大熱絡的态度,更是一降到底,暗示手下人等,不着痕迹地給茜香國人吃了不少的苦頭,卻說不出來。
莊煜更是直接擺了臉色,毫不婉轉地警告他們,叫他們約束着一夢,别讓她總是去打擾自己的妻子。
因爲一夢在大靖居住多年,是撥了府邸給她做公主府的,茜香國使團前來,幹脆就将他們都招待到了公主府去,條件總比驿館來得好得多。
他們倒是想要約束一夢,可一夢畢竟是皇太女,君臣有别,他們的确是可以通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方式來要求一夢的配合,無奈一夢對這些全然無感,就算有人暗示若她再這樣一意孤行,皇位就要與她無緣的話,她也依然不改自己的步調,每日裏大多數的時間都用來和空靈師太論道,去禅味樓聽禅,分出些精力派人去誠恪親王府下帖子,卻并不和茜香國來使們多親近。
一夢這樣的表現,茜香國使團中,有人喜、有人憂。使團上下五十餘人,其間關系也是錯綜複雜,各有所圖,但無一例外的,對一夢的這種表現,都是不滿的。
使團的正使陳大人,是一夢皇父的兄長,也算是一夢的舅舅,要說最是希望接了一夢回國順利接替皇位的人,他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可以說,陳大人是把陳家能夠重振聲威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夢的身上。
陳家這幾年逐漸敗落,全是因爲皇夫當年受莊晟賄賂而動用軍隊圍困莊晔的事情,導緻茜香國被莊晔領大靖水師攻破,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因爲皇太女的關系,皇夫雖未被處死,卻被女王軟禁,終年不見天日。陳家自然也被牽連,一直在走下坡路。
如今女王的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撐不了幾年,也是時候培養繼承人了,于是便派出使團,打算接了一夢回國培養。而如今在茜香國内混得越發風生水起的苻生,又怎麽願意乖乖地等着一夢回國奪走他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一切?故而說服了女王,派他前往大靖朝求親以結兩姓之好。女王雖知兒子的心思不單純,但也知曉若能憑着婚姻之事來緩和兩國之間的關系,對茜香國來說,利大于弊,反正苻生若有何異動,她也能夠壓得住,這件事情,答應了也沒有什麽。
茜香國離大靖距離遙遠,來往不便,女王和苻生都不曾考慮過要求娶真正的大靖朝皇室公主,他們是求親,而不是逼大靖朝和親,自然不會這般沒有眼色。所以,他們求娶的,不過是宗室之女,甚至對嫡庶都不是太過計較。
陳家知曉此事,自然焦急萬分,如今茜香國内,苻生的支持率非常的高,若是讓他順利求娶得大靖朝的宗世女,獲得大靖的支持,一夢将再沒有勝算。就算苻生此去求親并不順利,隻要他半途使個什麽手段讓一夢回不了國,他就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
陳家無法,隻能拼盡僅餘的勢力,爲陳大人争取得了這正使一位,想着能夠盡可能地牽制住苻生一系,從而平安地将一夢接回國去,隻要平安回到茜香國,那些堅持正統的老臣們,将成爲一夢的後盾。
隻是,使團中有超過一半的人,都是支持苻生的,畢竟一夢離開時年紀并不算大,誰知道這幾年下來,她長成了什麽模樣性子?倒不如一直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苻生,能夠讓他們覺得安心。
所以,陳大人想要壓制住這些人,本來就十分的費力。卻萬萬沒有料到,在宮中設宴那樣重要的場合,一夢卻以這種方式将最不能夠得罪的誠恪親王府給得罪了。
而且那話是怎麽說的?“孤苦無依、寄人籬下、淚浸紅塵”?這簡直就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打擊面非常之廣。
身爲親王世子妃的黛玉怎麽能夠孤苦無依呢?那豈不是咒誠恪親王府都死光了嗎?光是這一條,就夠陳大人冷汗不止的了。
原本跟着陳大人一同站在一夢這一邊的人,心底也開始有了些動搖。
陳大人忙着安撫這些人,又找到一夢分析厲害,希望她能夠去跟黛玉賠禮道歉,承認自己所說純屬胡言。
一夢斷然拒絕,而對于陳大人所說可能失去王位繼承權的事情,她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早早就注定的了,是她的,不用争,早晚落在她的手裏;而不是她的,怎麽争,都是枉然。
陳大人逐漸覺得失望,眼看着淳佑帝答應了苻生的請求,願意擇一宗室之女下嫁,眼看着大靖的官員不願意得罪誠恪親王府而選擇饒過他和忠于苻生的副使接觸相交,自己漸漸被架空,越來越多的人倒向苻生,而一夢仍隻是出出進進禅味樓,與賈寶玉、李冉之流相交。
陳大人看着這樣的一夢,頓時覺得自己本打算使出吃奶的勁兒來輔佐一夢的想法,實在是可笑,沒有一個着力點,他是有力也無處使。
一夢在大靖這麽多年,一直處于半隐形狀态,如今因爲對黛玉說的一番話,倒讓很多人的視線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而和一夢有些交情的賈寶玉和李冉,更是爲一夢感到擔心。
李冉已經确定要跟着五台山的大師出家了,不幾日就要離京,跟大師回五台山剃度。
李冉也不知爲何會與一夢如此一見如故,臨行除了向來和他極好的賈寶玉,就隻想和一夢聚首辭行,倒是把一夢看得比李琳這個親姐姐還要重,李琳也隻不過得了李冉派人送的話而已,在李冉看來,一旦他出了家,便是斷了俗世情緣,很不必再勾勾纏纏地放不下。
而自從知曉李冉要離開,賈寶玉就百般不得勁,萬分舍不得,于是這段日子以來一直伴在李冉身邊,甚至連家中貌美的姨娘丫鬟,都顧不上了。
李冉擔心一夢,反正自己日日無事,便守在禅味樓裏,而賈寶玉本就打算陪着李冉,而且他對于氣質脫俗的一夢也很有好感,半分也沒有不情願地陪着李冉守着。
一夢也十分喜歡與他們交談,他們的談吐見識,與自己十分相近,隻可惜自己不日即将回國,這樣融洽的相處,以後怕是再沒有的了。
一夢和李冉縱是自诩脫俗,在這樣的分别之際,也難免生了些怅惘,賈寶玉更是扯着李冉的袖子,忍不住落下淚來。
李冉和一夢不知是不是被賈寶玉感染,也不由得紅了眼眶,三人之間的氣氛,倒像是生離死别一般。
不過李冉和一夢到底是有出塵的心思的,很快便調整了悲傷,轉移了話題,隻賈寶玉性情中人,猶自抽抽噎噎地停不下來。
一夢說起陳大人對她的勸告,說起莊煜對茜香國使團的警告,不由得皺了眉毛。
賈寶玉在一旁聽了,忍不住道:“他們家人最是霸道不過。”伴着他時不時的抽噎,這話說得沒什麽氣勢。賈寶玉不喜誠恪親王府,也記得史湘雲被打闆子,是因爲驚得黛玉差點動了胎氣,甚至因此牽扯出了賈圓春的事情,害得賈圓春被賜死。賈寶玉覺得誠恪親王府的人太過霸道,史湘雲雖驚了人,但到底沒有出什麽事情,他們居然也能夠忍心對一個柔弱的姑娘下那般狠手。至于賈圓春,賈寶玉歎息她因着嫁了人,從美麗的珍珠,變成了死魚眼珠,說到底,害了她的,便是嫁人這一件事情了。
李冉關注的重點卻和賈寶玉不同,他好奇地問道:“那世子妃,果真是福薄命短的面相?”饒是李冉一心超脫凡塵,也是曾聽聞過這位親王世子妃的事迹的,當真是尊貴非凡,尋遍整個大靖,也沒有幾個人能與她的福澤相比肩的。
一夢點頭道:“确實如此,隻不知她是用了何種方法扭轉了既定的命數,但不論如何,這都是有違天和的事情。上天給予人的福祉是有定數的,如今支取得越多,留給子孫的也就越少,隻歎林世子妃卻看不通透,連見空靈師太一面也不願意。”
李冉也是搖頭嗟歎:“别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世人總是容易追逐一些浮誇而表面的東西。”
賈寶玉左看看一夢,右看看李冉,歎道:“公主和冉弟都是超凡脫俗的人才,與你們一比,我便越發顯得濁臭逼人了。”
三人正說着話,卻不知隔壁包間内,也有人在談論他們。
一夢的包間自來是固定的,因着她是禅味樓的主人,留着一個包間時時使用,也是自然,所以,隻要這個包間被使用,旁人就知道是一夢公主來了。
這也就使得,如果有人想找一夢,大可以包下旁邊的房間,安心等着就是。
而就在此刻,坐在一夢包間的隔壁的,卻是敏靖郡王莊炜和側妃薛氏。
作者有話要說:這也就使得,如果有人想找一夢,大可以包下旁邊的房間,安心等着就是。
而就在此刻,坐在一夢包間的隔壁的,卻是敏靖郡王莊炜和側妃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