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國與國之間的交際,哪怕之前鬧過再大的龌龊,這表面文章總是要做的。
淳佑帝和皇後坐在上首,太上皇因爲身體不适,并沒有到場,這幾年太上皇越發顯得老态,畢竟那麽大的年紀了。
太子爲首,幾個皇子也都在,站在一處,敏靖郡王莊炜的精神頭,看起來就要比其他人差了許多。
淳佑帝皺眉掃了莊炜一眼,不過場合不對,到底沒說什麽。
這個兒子,從發生了賈圓春的事情之後,又沒能娶到個合心意的高門媳婦,似乎是終于死了那份争寵的心,變得浪蕩起來,吃酒、聽戲、納小妾,日子過得委實荒誕。淳佑帝想訓斥一番,可這個兒子從根子上已經長歪了,與其訓得他悔改“上進”,還不如這般混日子。隻是看他精神萎靡的樣子,臉色也有些病态的蒼白,到底有些擔心,想着得空得找給莊炜請平安脈的禦醫來問問,不論如何到底都是自己的兒子。
這種場合莊晔自然也是要出席的,他其實也還挺樂意到茜香國使團面前晃悠幾圈的,甚至在茜香國使團面前經過,還故意昂起頭“哼”了一聲,讓茜香國使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淳佑帝看得差點兒失笑,他的這個弟弟啊,不論多大的年紀,總還是有一副小孩子的脾氣。
莊煜和雙胞胎三兄弟都跟在莊晔的身後,如出一轍地做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來,四個人幾乎一個姿勢地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看在熟悉的人眼裏,都是止不住發笑,莊晔和莊煜父子倆雖向來強勢,卻不是這般流于表面的眼睛望天,可見這是故意促狹了。不過也難怪了,茜香國當初來犯,打的主意可是想讓莊晔有去無回的,隻可惜實力不如,反被打了個落花流水,能怪莊晔不給他們面子嘛?
可看在茜香國人的眼裏,這卻是□裸的鄙視和挑釁了,尤其莊晔身後跟着的那兩個孩子,明明乳臭未幹,卻偏偏還要學着莊晔的樣子,背着手腆着肥嘟嘟的小肚子,螃蟹樣走路地從他們面前橫過去。這樣子,看在大靖的很多人眼裏是好氣又好笑,在茜香國人眼裏,卻顯得連個小孩子都可以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
不過如今茜香國國力比之大靖弱了不是一點兩點,海上的水師實力更是差了老遠,他們就算想強硬,這脊梁骨也挺不起來。
作爲茜香國皇太女的一夢公主和苻生皇子都站在茜香國使團一行人的最前方,莊晔父子從他們面前走過的時候,他們是第一個接受到他們斜睨的眼光的。
莊晔和莊煜并沒有因爲一夢公主是女子而避開她,茜香國國情和大靖不同,一夢是皇太女,就不能把她當作普通的女子來對待。
隻是一夢公主似乎有些神似不屬,眉峰輕攢,并沒有太過在意莊晔父子幾人,倒是苻生皇子垂在身側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緊,無法掩飾心底的怒意,可他到底壓得住,茜香國如今根本不具備和大靖相抗的實力,這口氣是出不了的,若爲了他所謂的尊嚴和驕傲和大靖朝的将軍王起了沖突,才是陷自己的國家于不義呢。
在莊晔父子眼裏,苻生這樣的反應倒是正常的,并不會因此而對苻生産生強烈的敵意,可暗自防備,卻是免不了的。
倒是莊煜,多看了一夢公主一眼,一夢公主這幅模樣,倒是讓知曉緣故的莊煜心底有些讪然,他還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夢公主怎麽就和賈寶玉那個膏粱纨袴給扯上了幹系。
一夢公主在大靖這幾年,行事頗爲低調,這也和朝廷限制她的交際圈子有關。畢竟大靖是男尊女卑、注重男女大防的社情,男子如何能夠和一夢公主結交?至于女子,男人們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女兒學了茜香國的女人,不僅希望與男人平起平坐,甚至還想牝雞司晨,所以都不喜歡自家的女眷和一夢公主來往。
索性,一夢公主也并不喜歡交際,反而對佛理道義非常感興趣,常常尋僧問道,甚至還在京裏開了一家禅味樓,專門請了高僧或有道行的道人前來講佛論道。
大靖官員原本還以爲一夢公主開禅味樓别有所圖,畢竟作爲一國皇太女——未來的女皇,不思爲自己國家謀利益,搞這些神神叨叨的做什麽?但是暗中調查之後,卻發現這家禅味樓還真的沒什麽大的不妥,便是請來的高僧道長,也都是大靖朝有名望的,所宣傳的佛理道義,也都是勸人爲善,并不怎麽慫恿人出家,更不收那些爲了生活中的不順意而生了避世之心的人,除了真正有慧根的才會收了帶回各自的寺廟道觀裏,所以因爲禅味樓而出家的人數總的來說并不太多,并不影響什麽。
所以禅味樓才能這麽一直開下來,不過暗中總還是有人盯着的。
一夢公主常常出入禅味樓,而她本也不似本土女子那般拘束,出入并不怎麽遮掩,見過她的人倒也不少。一夢公主日漸沉迷道法,甚至請了一位道姑回去日日請教,眼看着若非她擔負着皇太女的身份,說不得就出家修行去了。
正因爲她自己的求而不得,所以對于那些找上禅味樓前來講佛論道的高僧道長想要出家的人,都格外的寬和親切。
一次一個中年男子跑來找高僧要求剃度出家,妻兒跟在身後哭訴他也無動于衷,高僧說他塵根未淨,不肯收下他,一夢公主竟然命人給了那男子妻兒白銀千兩安家,叫她們不要斷了男子脫離凡塵的路。最後,高僧還是不曾收下那男人,可那男人最終卻找了京外一家小寺廟出了家,妻兒得了白銀千兩,買房置地,也算安生。可不過半年,那男人便受不了寺廟清苦,跑回家來,一夢公主也不曾向他們家索回銀兩,這家人竟白得這許多銀錢。至此以後,這事便不斷發生,一夢公主還給出過好幾次的銀兩,那些人卻都是生了白賺銀錢的心思而來的,上了幾次當,一夢公主倒是沒再做這等事情,實在是這樣一來,亂了禅味樓裏高僧講佛、道長論道的氣氛,這才是一夢公主無法忍受的。
而那一日,兩個少年郎在禅味樓發生争執,一個執意出家爲僧,甚至五台山來的高僧都已經松口答應收其爲徒,另一個卻執着他的手,哭啼啼地道舍不得。
一夢公主不由自主地上前相勸鼓勵,倒是因此認得了兩個少年,意欲出家的那人正是李冉,而哭啼啼的則是賈寶玉。
一夢公主也不知爲何,見了李冉和賈寶玉便覺心中歡喜,茜香國男女大防不重,一夢到了大靖雖收斂幾分,但遇上合自己心意的人,一處談個天她也并不太過忌諱。
李冉要出家,一夢公主覺得心中悅然,心中覺得李冉本該是走這條路的。
而對于賈寶玉,一夢公主的感覺就複雜多了,總覺得在這個少年的身上,藏着自己一直以來冥冥中追求卻并不知曉是什麽的一點兒東西。
幾次接觸下來,一夢公主越發覺得,賈寶玉是個關鍵,是她能否得證大道的關鍵所在,可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似乎有人故意在真相前面立了一塊堅硬的石碑,阻擋住了她的視線,而她卻無可奈何,思慮得多了,自然神思不屬。
苻生皇子見一夢公主如此,也并沒有多說什麽,隻把頭撇過一邊去,他和一夢公主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有什麽兄妹之情的,自然不會上趕着和一夢公主套近乎,兄妹二人常常一天說不上三句話,有時候甚至連照面都打不着。
苻生皇子這幾年留在茜香國,雖無皇太子之名,卻有皇太子之實,要他安安生生地接一夢回國交回權柄,實在不願。
所以他此次求了女王答應一同前來大靖,實則是想求娶一位大靖的宗室女爲妃,以此來得到大靖的支持,助他奪得王位。
而到了大靖,苻生發現自己的妹妹這幾年沒人教導,于政務上并不精通,反而生了修行的念頭,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如果一夢真的出了家,這茜香國的王位,舍他其誰?
宴席快開了,皇後派了宮女,将一夢公主帶去了女眷那一邊,雖說一夢公主的地位相當于太子,可入鄉随俗,沒有讓一夢公主坐在一堆大男人之中的道理。
一夢在大靖這幾年,也有些習慣了這樣,倒是苻生眼底露出欣喜,大靖朝這樣的态度,他很明顯比一夢占據的優勢大。
所以,宴席之間,苻生談笑自如,言談風趣,倒是給大靖朝的宗室官員們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而一夢,卻在此時盯着黛玉,眼都不肯錯。
作者有話要說:一夢在大靖這幾年,也有些習慣了這樣,倒是苻生眼底露出欣喜,大靖朝這樣的态度,他很明顯比一夢占據的優勢大。
所以,宴席之間,苻生談笑自如,言談風趣,倒是給大靖朝的宗室官員們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而一夢,卻在此時盯着黛玉,眼都不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