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腸軟和,裘卿妤是知道的,隻要她不是那種不分好賴的爛好心,裘卿妤也不會阻止,并不想把她培養成殺伐決斷的冷清之人,出手幫一幫李琳,實在是算不得什麽事情,誠恪親王府還不至于連這一點兒事情都擔不起。
李琳和黛玉同樣是賈家的外孫女,在賈家眼裏同樣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不同的是黛玉比李琳幸運得多,僅這一點,就足以讓裘卿妤和黛玉對她抱有幾分善心。
見過了李琳和惜春,便是裘卿妤也不由得覺得,這賈家名聲狼藉,甚至教導出賈圓春這樣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來,但是李琳和惜春看起來,倒還算不錯。隻可惜,生于那樣一個家族,就避免不了要爲家族聲名所累,委實可惜。
李琳和惜春第一次見裘卿妤,都有些緊張,不過看裘卿妤并不嚴厲,漸漸地便放松下來。
裘卿妤随口問了些話,李琳和惜春都規規矩矩地回答了,惜春是賈家人,雖然對賈家如今的風氣很不滿,倒也不好多說什麽;難得的是李琳,被賈家苛待甚至迫害,也并沒有過多地去說賈家的不是,就是偶爾談起賈家人來,語氣也是淡淡的,不見喜惡。
這讓裘卿妤的眼裏也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欣賞,這個李琳,舍得下也看得明白,倒是個聰明的姑娘。若是旁的人,被賈家這般對待,又求得了黛玉承諾幫助,說不得就要拼命地說賈家的不是,以此襯托自己的可憐之處,好叫黛玉同情她,幫她對付賈家,甚至幫其把家産全部讨要回來。
而李琳卻并沒有這麽做,這說明她并不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人,她很清楚,黛玉會出于同情心幫她,卻沒有義務要替她出頭到那個地步,她不會理所當然地認爲,因爲她可憐,别人就必須傾盡所能地相幫。
不過也正因爲李琳的這份通透,反而讓裘卿妤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對賈家,卻更是不屑鄙夷幾分——眼皮子淺到這等地步,在這勳貴人家之中,也算得上是少見的了。
李琳和惜春見裘卿妤問了幾句之後便不再多說賈家的事,均覺得心裏一松,裘卿妤是親王妃,本身氣勢就能夠完全壓倒她們兩個小姑娘,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緊張之感。不過當她抱過莊瀾琋在懷裏逗弄的時候,她就成了一個普通的祖母。
裘卿妤如今已經四十歲了,可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美麗、和藹,看着她與黛玉親密地說話,黛玉時不時還撒嬌嗔道:“琋兒是個小沒良心的,白天母妃最大,晚上就隻認她父親,全不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裏。”
裘卿妤笑着刮了刮黛玉的鼻梁,道:“都做母親的人了,還和女兒争寵吃醋,你羞是不羞。”
李琳和惜春從未見過這般和睦相處的婆媳,賈母和兩個兒媳婦邢夫人、王夫人之間自不必提,隔着一輩的王熙鳳當初雖讨賈母歡心,卻也能夠讓人看出來是因着幾分刻意的讨好,并不像裘卿妤和黛玉這般,默契自然,仿佛天生就該是這樣相處的。與其說她們像婆媳,倒不如說像母女。這讓兩個從小就沒了母親的女孩兒都不由得又是羨慕,又是黯然。
莊瀾琋一個月大,生下來便很健康,後來照料得又極仔細,如今已經長開了,白白嫩嫩的樣子,藕節一般的手腳,小拳頭一握便是四個肉窩窩,捏上去軟綿綿的,可招人疼。
莊瀾琋愛笑,很少聽見哭聲,如今在裘卿妤懷裏,也是咯咯笑着,大約是第一次見李琳和惜春,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李琳和惜春,“啊啊”地叫。不過李琳和惜春雖然好奇,卻并沒有要求要抱一抱小娃娃,這點分寸她們還是有的。隻是在裘卿妤和黛玉的招呼下,湊近去看了看,說幾句湊趣的話。
沒過一會兒,莊爝和莊烆兄弟倆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一進門就直撲裘卿妤而去,口中道:“小侄女兒,叔叔們來看你了。”
兩個小牛犢子一般壯實的娃娃,三下五除二地爬上炕,扒着裘卿妤的胳膊看着莊瀾琋說話。
一個道:“母妃,小侄女兒怎麽還是這般小?看起來和昨天沒什麽不同呢。”
一個便不服氣地道:“小侄女兒還是長慢點兒的好,不然追上我們了怎麽辦?我們也沒比昨天長得高呢,哎,什麽時候才能長高到大哥沒法用手把我們拎起來呢。”頗爲惆怅的語氣。昨天他們不過是趴在小侄女兒的搖床便跟她說話,就被他們那個無良的大哥一手一個拎着丢出門去了,真是憋氣得不行。
另一個一聽,也想起了新仇舊恨來,沖着黛玉便告狀道:“嫂嫂,大哥老是欺負我們,還不讓我們和小侄女兒玩,還把我們拎起來丢出去,太可惡了。”
黛玉笑着點頭,道:“煜哥哥确實太不像話了,不過你們的小侄女兒已經幫你們報過仇了,昨天晚上尿了你們大哥一身,她還高興得不得了。”
雙胞胎一聽大哥出醜,不約而同地拍手大笑,直呼:“小侄女兒果然好樣兒的,不枉叔叔們疼你一場。下次叔叔們去打獵,一定給你選那最好的皮子留着做衣裳。”雙胞胎如今迷上了打獵,總幻想自己威風八面,一箭一頭老虎、一箭一頭豹子,如此看來,将來也是沙場點兵的主。
不過再怎麽說得老氣橫秋,也改變不了兩人如今還沒桌子高的事實,看着兩個小不點一口一個自稱“叔叔”,委實有點兒喜感,李琳和惜春都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來。
這誠恪親王府,比賈家富貴許多、地位崇高許多、權勢大了許多,可是它竟可以那般純粹和簡單,在這裏生活的人,沒有那麽多的算計,不用彼此傾軋,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笑,毫無顧忌地相處。
“世子妃真幸福。”李琳和惜春回房後,李琳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王妃待世子妃可真好。”沒有母親呵護長大的人,最是抵擋不住那種溫情。惜春從小養在賈母跟前,看似尊貴,可到底不過是交給丫鬟和嬷嬷帶着,又有誰會溫柔地将其摟在懷裏,哪怕刮一下鼻尖嗔上一句,都像是遙不可及的夢。
不過,再怎麽羨慕,兩人倒都沒有什麽嫉妒的感覺,畢竟幸福這種東西,是沒辦法從别人身上掠奪而來的。
又留了李琳和惜春幾日,當日李琳身上那些微的燙傷,在黛玉親自給的藥膏的作用下,早已經痕迹不見。
這日,黛玉把李琳和惜春叫到跟前,給了李琳一張地契和一張房契,道:“這是京郊的一個莊子,原是我的陪嫁,如今便送于你,對外隻說是懷念我那姨母和姨夫傷了身,前去安靜修養,先從賈家脫了身吧。”
這是黛玉和莊煜商量之後做出的決定,賈家如今境遇相當不好,很明顯是風雨搖擺、大廈将傾之勢,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再去落井下石,隻看他自取滅亡便可。畢竟黛玉雖然恨賈家,卻也做不出栽贓陷害的事情來,隻是賈家自己做了太多的肮髒事,他們隻需順勢而爲便可。
李琳如今不能夠回賈家了,且到城外暫避風頭,等着賈家敗局一定,她的麻煩,自然就很好解決了。
李琳本身就隻想拿回自己母親陪嫁中的一個莊子,相比起來,倒是黛玉送的這個莊子出息更多些。李琳微微一猶豫,便恭敬地伸手接了過來,道:“謝世子妃。”一個莊子而已,對黛玉來說,并不值當什麽,但是對李琳來說,卻有可能是她将來安身立命的所在,她的确需要,就沒必要再矯情地推脫,隻需把感激牢記心底,永不忘卻便是。
至于賈家,李琳自知憑着自己的力量,是根本鬥不過的,也就不做無謂的掙紮,反正看賈家的行事作風,完全缺乏綿延子孫的福氣,想必用不多久,原本高高在上的國公門第,便要被打落塵埃了。她很不必做什麽,就能夠出一口惡氣了。
黛玉又道:“若是有與你交好的姐妹,請去莊子上一聚,也能略解寂寞。”
李琳聽了黛玉的話,心中一動,口中卻隻道:“世子妃說的是。”李琳看得出來,黛玉對賈家沒什麽好感,但對她們這幾個姑娘家,倒也沒什麽惡感,就算探春曾因生了不當的念想,黛玉終究也是幫着收拾了殘局的,最後被道破,卻并不是黛玉的責任。所以,李琳想着,黛玉此言,是不是在暗示着什麽?
莫不是……賈家将要不好了?所以黛玉給她們機會,好讓無辜的女孩兒們避過一劫?
李琳想着,心跳無法抑制地加速了幾下,若真是如此,李琳簡直想要擊掌稱快了,不過到底如何,李琳是沒有辦法确認的。
不管猜測得對不對,李琳在去莊子上靜養的時候,确實向迎春、探春和惜春都發出了邀請。
迎春年紀日益增大,賈赦和邢夫人終于意識到要幫她說親了,故而留了她在家;探春卻是自行拒絕了李琳的邀請,一來她拉不下這個臉,二來卻是她的計劃還在進行中,她離不開;惜春卻是歡歡喜喜地跟着李琳去了,便是尤氏也覺得近日甯國府事亂,惜春離開也是好事一樁,沒有不答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迎春年紀日益增大,賈赦和邢夫人終于意識到要幫她說親了,故而留了她在家;探春卻是自行拒絕了李琳的邀請,一來她拉不下這個臉,二來卻是她的計劃還在進行中,她離不開;惜春卻是歡歡喜喜地跟着李琳去了,便是尤氏也覺得近日甯國府事亂,惜春離開也是好事一樁,沒有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