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如此想來倒确實有可能是真的。”莊煜手裏掌握着賈家的信息,對此倒也并非全不知情,隻是就目前而言,賈家對李琳,隻是越來越苛刻,在吃穿用度上更是卡得越來越緊,不過憑此便要說賈家想逼死李琳,卻是有些牽強。不過連延醫施藥都想要拖延,若是照此發展下去,相信不用多久,賈母等人的手段便會越來越無所顧忌。
黛玉得了莊煜的肯定,越發驚疑,道:“不過二三十萬兩,怎地就值了一條人命?”林家和誠恪親王府都是深有底蘊的人家,二三十萬兩不說随手拿得出來,不過庫房的存銀算起來就不止這個數,所以越發無法理解賈母等人爲了這少少的二三十萬兩就意圖害了一條人命去。
莊煜便道:“若是以前,二三十萬兩還不至于被他們看得如此之重,可如今的賈家,想要輕易拿出這許多銀錢來,卻也不容易。更何況,這李家的家财,沒進了他們的口袋還好,吃進去還要吐出來,怕是比沒得吃更叫人揪心。”
黛玉想了想近一年來賈家發生的大事小情,隻能歎息一聲,賈家是越發地不堪了,如今竟是到了喪盡天良的地步了:“若此事當真,我總是不能眼看着李琳被活生生害了。”若是本來不知情倒也罷了,如今求到她面前,卻是不忍心再視而不見的。
莊煜親了親黛玉的臉頰,道:“不管你想怎麽做,都放心大膽地去,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兒的,我們堂堂一個親王府,還能叫一個賈家攪和了去不成?”說來說去,莊煜到底是沒把賈家看在眼裏,賈家若不知死活地想跟親王府杠上,吃虧的絕對是他們自己。更何況,賈家如今内外都是一團亂麻,想來沒時間往别人家的院子裏伸手。
說起來,賈家到底曾是公府門第,便是沒落了,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子孫不肖,竟無一個出息頂事的,這駱駝便也隻能是個紙糊的了。
莊煜倒是早早看出了賈家的本質,所以當時賈圓春出事後,因着太上皇遙想當年,念叨了一句賈代善,淳佑帝對賈家從輕發落,隻處死了一個賈圓春,賈家卻并未傷筋動骨時,莊煜也沒有不依不撓,隻看着他們自己把自己作死掉。
失了個賈圓春,賈家還有起複之力,可他們卻似斷了頂梁柱一般,各個灰心喪氣,竟無一發奮圖強想要重振門楣的,如此看來,倒像是把家族發迹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了賈圓春的身上,隻想着靠裙帶關系光耀門楣了。
這一點,尤其叫人覺得不恥不屑。
不過也有那腦子沒完全糊掉的,譬如賈琏和王熙鳳,倒還有幾分決斷。
賈琏和王熙鳳之間,也算得上是風波不斷,尤其王家倒台之後,王熙鳳更是過了段灰暗的日子。
不過自打王熙鳳生了兒子之後,又重新掌了管家權,憑着她的手腕能力,竟是勉強撐起了賈家一個腐壞的内裏。
賈琏本是爲了嫡子才和王熙鳳重複和睦,但兩人終于有了期盼多年的兒子,王熙鳳的性子也比之原來柔和許多,兩人之間的關系,反倒好了幾分,如今賈家面對的困境,讓他們夫妻二人難得地同心。
隻賈家大廈将傾,他們也回天乏力。想來等到賈母過世,大房和二房分了家,這國公府也就不存在了。
如今,王熙鳳借管家之便,斂了公中之财,叫賈琏在京郊置辦了些莊子田地,想着将來總有個退路。别說這公中财産本就是他們大房的,很沒必要像現在這樣中飽私囊,将來總歸是他們的。賈琏和王熙鳳算是看明白了,賈母便是拼着臨終留言,也會逼着他們給賈寶玉分去不少的家私,倒不如他們現在悄悄地置辦些私産的好。
賈赦和王夫人被排除在小夫妻的計劃之外,因爲他們還是如同以前一般不曉事,根本不堪與之謀。反正将來若是賈家壞了事,他們小夫妻二人,也不至于不贍養父母。如今的賈琏,也不再求能夠繼承什麽爵位了,隻求能夠做個富貴閑人,錦衣玉食長大的人,輕易是吃不得苦的。
還有賈政,原本隻是抱着一個員外郎的職位屍位素餐也無人管他,如今卻也被分派了任務,偏偏他多年來未曾幹過實事,如今乍然接手,又無人幫扶,便總是出錯,幾次下來,屢屢受到非議苛責。賈政心裏不忿又難堪,終于在犯了一個不小的錯誤後,被明禦使參倒了,員外郎的職位也被撸了去。畢竟就算賈政的官職是賈代善臨終時向太上皇求來的,但之前沒革他的職已經算是恩典了,沒道理一直有錯不罰。
賈政丢了官位,隻能賦閑在家,與王夫人倒是成了一對閑人。
王夫人還能以“□”史湘雲爲樂,賈政卻在被賈寶玉氣了個半死之後撒手不管了,他每次一管教賈寶玉,賈母就哭天搶地的,賈政可不想把自己僅剩的靠山給氣死了。可是在家無事可幹的賈政,隻能把賈環提溜到眼前,以教導他爲樂。賈環如今已經十幾歲了,早已經被養歪了性子,如今也很難糾正得過來。好在他還有幾分眼色,雖并不喜讀書,在賈政教導他時也能乖順聽講,倒讓賈政高興幾分,隻是到底起步得晚了,雖有幾分伶俐,可想要讀出個什麽結果來,卻是不能。
如此一來,賈政更是後悔在頑石賈寶玉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倒耽誤了賈環這個好苗子,越發不待見賈寶玉。
而賈寶玉本就對賈政害怕得很,賈政如今每日在家,他爲了避開賈政,幹脆日日帶着李冉出門去玩。
這一頑,倒又讓他們認識了茜香國的一夢公主,牽扯出另外一樁公案來。
這是後話,且不去理會。
隻說莊煜将賈家的事情大緻地與黛玉說了,隻聽得黛玉眉頭皺得越緊,這賈家說到底是她的外祖家,又是林海的嶽家,若非自己嫁進誠恪親王府有人撐腰,林海本身也能耐不好算計,否則還真不知道要被賈家拖累到什麽樣子呢。
莊煜不舍黛玉皺眉,更不喜黛玉爲這賈家的事情費神,隻說明日裏問過李琳再做計較便可,到時候想做什麽都可以,哄着她早早安睡,今日累了一天,可得好好兒休息回來才是。
黛玉也知多想無益,點頭睡去,本想着晚上睡覺警醒一點,若是莊瀾琋哭鬧,自己先哄了她,好叫莊煜能夠好好睡。可她的身體素質到底比不得莊煜,莊煜在軍隊裏練出來的警覺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了,極大的關注力放在寶貝女兒身上,有一些異動他便起身去看,也沒吵醒了黛玉。便是将女兒交給奶娘,說不得也沒這般經心的。
黛玉畢竟是累了,一夜睡到天亮,醒來便有些愧疚,覺得莊煜如此未免太辛苦。可莊煜反倒越發精神,感受到了女兒對他的需要,心裏說不出的滿足。他白日裏要上朝辦差,不比黛玉和裘卿妤能夠和莊瀾琋相處一整天,晚上再不好好和女兒親近一番,指不定将來父女怎麽生疏呢。他一點兒都不想像旁的人家一樣,父女見面跟見客一樣,每天像例行公事一般說上幾句話便算完。
黛玉見他如此堅持,便也隻能作罷。
黛玉抱着女兒去給裘卿妤請過安,便把女兒留在裘卿妤跟前湊趣,自己過去找李琳和惜春說話。
上次在莊子上的相處,黛玉對李琳和惜春的觀感倒是不錯,否則若是換了探春做了昨天那一出,她是絕不會将人留在王府的。
李琳和惜春經過一夜的沉澱,昨日計策成功的興奮感已經消退,知曉若是無法說服黛玉,自己總是還要去賈家經曆那風刀霜劍的。更何況她們昨天所爲,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誠恪親王府。
所以,見了黛玉不免都有幾分拘謹,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李琳更是跪下磕頭,道:“李琳給世子妃磕頭請罪了!昨日行事給世子妃添了麻煩,還請世子妃恕罪。四姐姐全是爲了救我,還請世子妃勿要怪責于她。”
黛玉也沒有跟她們拐彎抹角的意思,直道:“若你們所言是真,我自不會見死不救,但你們若是有旁的心思,我卻也不會姑息。”
李琳和惜春都道:“那是自然。”
李琳接着道:“不瞞世子妃,我昨日所言,可能有些誇張,賈家雖然苛待于我,并且延遲給我延醫施藥的時間,但是嚴格說來,我其實并無他們要逼死我的證據。隻是昨日的機會以後怕是再也得不到,所以我才壯着膽子求世子妃救我一救。其實我也并沒有多的要求,隻想要離開賈家,爲了以後能夠安生立命,我隻想要回我母親嫁妝裏一個京郊的莊子,那莊子出産不高,養活我一個卻是足夠的,求世子妃幫我,以後世情曆練如何,便聽天由命了。”
李琳此言,倒和莊煜所說對得起來,并沒有因爲想求黛玉幫忙而誇大事實、危言聳聽,這使得黛玉也不免高看李琳幾分。
黛玉又問道:“那你就不管你的弟弟了?”
李琳猶豫一下,最終歎道:“我與弟弟本也算是相依爲命,隻是進了賈家這幾年,反倒越發疏遠了。弟弟本身有股子脫俗之氣,既不願頂門立戶,又不願出人頭地,倒和二表哥相契,隻是他卻看不清楚,他并不似二表哥一般有祖母、父母護着,便是什麽也不做,也是不差吃穿的。我雖想勸他,他卻聽不進去,最近更是和二表哥一塊,迷上了去禅味樓聽禅講道,我估摸着,他将來的命運,怕是要如父親當年擔心的一般,應在佛門道家之上了。若是如此,李家家産于他也是無用,倒能得個善終,也隻能由着他去了。”
禅味樓,乃近幾年方才興起的一家素齋飯館,旁的酒樓請說書先生說書,他們則是時不時地請來高僧論佛,道士講道,倒也是京城之中一處别緻的去處。
聽了李琳的話,黛玉很是同情,甚至産生了一種類似感同身受的情感來,想來真是怪異無比,畢竟她的人生說得上是順遂無比,何曾經曆過李琳這般的艱難處境?
雖想不明白,卻不妨礙黛玉做出幫李琳一把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聽了李琳的話,黛玉很是同情,甚至産生了一種類似感同身受的情感來,想來真是怪異無比,畢竟她的人生說得上是順遂無比,何曾經曆過李琳這般的艱難處境?
雖想不明白,卻不妨礙黛玉做出幫李琳一把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