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黛玉被裘卿妤帶到旁的屋子裏去把脈去了,宮女傳的所謂禦醫的話,其實是裘卿妤教她說的。
确認了黛玉無事,裘卿妤拍拍她的手,叫她好生歇着,自己則氣勢十足地去見那賈母去了,本來兒媳婦懷孕是多開心的事情,偏生弄得這般晦氣。
所以原本賈母還打算哭訴一番使個苦肉計,讓皇後念着他們家也是受害人,能夠從輕發落,可看到一臉寒霜的裘卿妤,賈母的心整個兒都沉了下來:誰不知道誠恪親王府最是霸道護短,如果這次史湘雲沒受了懲戒,說不定哪天誠恪親王父子就該打上門來了,身爲男子不好闖進二門揍史湘雲,說不得就要遷怒到賈寶玉身上——他們是絕對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裘卿妤本來就對賈家積怨已深,如今正好借着這個由頭收拾他們一番,故而在給皇後行過禮後,便得了皇後的同意,親自審起史湘雲來。
“賈史氏,”裘卿妤喊史湘雲道,卻有種連賈母一并呵斥進去的感覺,“黛兒送的賀禮進賈府好些日子了,被他人動手腳也是極有可能的,可爲什麽一出事,你卻是第一時間就疑心到了黛兒的身上?無緣無故的,黛兒怎麽可能對你做出這種事情?”
裘卿妤悄悄地給史湘雲下了個套,她可不想查出真相後還被人說是包庇黛玉,還是叫這所謂的“受害人”,把他們的黑心黑肺都掏出來給人好好瞧瞧吧。
“林……”史湘雲還待直呼黛玉姓名,卻在擡頭間趕緊吞了回去,讷讷道,“世子妃從小便看不起民女,民女隻是一介孤女……”
“嗤……”嗤笑出聲的,卻是皇後,“行了,這話本宮都不相信,黛兒的性子從小就讨人喜歡,從來不會捧高踩低,而據本宮所知,你也是和黛兒、太子妃等人一同長大的,而黛兒對你總是諸多照顧,怎地你卻覺得她瞧不起你了?”
史湘雲羞惱地低了頭,爲什麽就是沒人相信她呢?明明黛玉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是照顧她,可總是像施舍一般,她才不稀罕呢。
皇後接着道:“這等不實之言,竟成了你懷疑黛兒下毒的證據?當真可笑!如此看來,你根本就是蓄意構陷皇室宗親!”
史湘雲慌了,忙道:“民女沒有,民女冤枉!民女……是民女之前做了讓世子妃不高興的事情,可是民女也是一片好心,世子妃若是訓斥責罵民女,民女都毫無怨言,但是……但是世子妃不該……不該想要絕了民女的子嗣啊……”
皇後和裘卿妤都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史湘雲還是一口咬定黛玉害得她,該說她愚蠢呢,還是執着呢?
皇後看了裘卿妤一眼,開口詢問史湘雲做了何事。
史湘雲猶豫了一下,終于把在溫泉莊子上,她如何打算幫“有旺子命格”的探春吸引莊煜注意的事情說了出來。若說黛玉爲了此事嫉恨于她,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
賈母很是着急,卻礙着皇後和裘卿妤不敢多話,史湘雲這話說的,像是要證明黛玉是有動機害她的,可不知這話說出來,首先壞了的是她自己和探春的名聲。
探春的事情,黛玉利用假和尚騙人一事,算是給遮掩過去了,可如今被史湘雲當着皇後的面一說,賈家謀算想要送庶女給誠恪親王世子爲妾的名頭怕是摘不掉了,而史湘雲和探春,兩個未婚的大姑娘,竟動了勾引男人的心思,這名聲……可是壞得狠了。史湘雲還好,總是嫁了人的,而這件事情是出在賈家,賈家對她必須包容一些。可探春呢?這樣的名聲一出,以後想要嫁個差不多的人家,怕都是不能夠了。
裘卿妤低頭掩了眼底的精光,不知道遭了無妄之災的賈探春,在知曉了史湘雲的所作所爲之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探春這次算是被史湘雲害得慘了。
“這倒是稀奇事兒,”皇後道,“不是說那和尚是個騙子麽?”
史湘雲話已出口,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倒個幹淨,也好讓皇後相信,黛玉确實是有動機害她的:“民女當時不知那和尚是假,隻聽說探春将來能夠誕育三胞胎,這可是天大的祥瑞,而探春和世子妃是嫡親的表姐妹,感情自然身後,民女想着世子妃身子單薄,若能得三姐姐共同侍候世子,也能多子多福……民女承認,是民女想得淺薄了,民女是好心辦了錯事,民女願意領罰,可世子妃不能……”
皇後和裘卿妤對視一眼,真不知她如何能夠有臉面說自己是一片好心,而且還把個賈探春給坑到了絕路上,怕不是要恨死她了。
至此,賈母已知無力回天,這史湘雲和探春,因着史湘雲這一席話,怕是廢定了,隻可憐她的寶玉,因着這個蠢媳婦,以後也是要遭人恥笑的。賈母曾經對史湘雲的滿腔疼愛,如今隻剩下後悔,以及對賈寶玉的心疼。
史湘雲年幼沖動,這話好套,賈母卻是老成了精的,一口咬定不曾對黛玉有過半分懷疑,她對黛玉疼愛有加,她相信黛玉不會害賈家。
裘卿妤略有失望,若是賈母也如史湘雲那般,将曾經害過黛玉、算計過賈敏的事情也說出來,賈家馬上就可以不存在了,不過賈母畢竟不是史湘雲,不會做那等蠢事,而王夫人也在賈母嚴厲的視線下,不敢吱聲。
賈母對史湘雲再無憐愛,便說史湘雲所謂純粹是她個人的行爲,賈家對黛玉絕無半絲懷疑,這是打算棄卒保車了。
史湘雲一臉受傷和不敢置信地看着賈母,她受了這樣大的傷害,爲什麽連賈母都要舍棄她了?就因爲她不如黛玉身份高,所以有冤都不能申訴嗎?
賈母想着她都這樣說了,決計不懷疑黛玉,倒是想要息事甯人的,可皇後和裘卿妤如何能肯?
她們是不會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真相一定要調查清楚才行,否則倒似她們心虛,硬壓着賈家息事甯人一般,傳出去,這口黑鍋說不得還是要黛玉來背了,賈家反倒能落得個弱勢叫人同情。
裘卿妤本就是極護短的性子,這不給賈家一個教訓,還真以爲每次她們闖出什麽禍,黛玉都得好性兒地給他們兜着不成?正好以前發生的那麽多事情,正好這次一并兒算總賬。
所以,事情發展到最後,反而是鬧大了,由淳佑帝和皇後同時派人調查。
這個消息一傳開,衆皆嘩然。這内宅陰私事,大多數的人家,都有那麽幾起,可哪家也沒鬧到皇帝和皇後都出面的地步。這是對賈家的榮寵嗎?當然不是。知情的都說,這是帝後要給誠恪親王世子妃證明清白呢,因爲那賈家孫媳婦不僅妄想把這污水往世子妃的身上潑,還想拿東西砸世子妃,驚吓到了世子妃動了胎氣。
所以說,如果不是爲了世子妃,帝後怎麽會去管這臣子家中的陰私算計?
至于史湘雲的懷疑,是黛玉對她下的毒手,還真沒幾個人相信的。黛玉是誰?當朝最受寵、權勢最滔天的誠恪親王府的世子妃,還是個極受親王夫婦寵愛的兒媳婦;史湘雲是誰?一介孤女,嫁的又是不襲爵的賈家二房白身一個的嫡次子,無诰無封。如果黛玉真想要對付史湘雲,那真的隻是一句話的事情,哪裏需要動這等手腳?當真是太擡舉自己了。
退一步來講,黛玉不想明打明地對付史湘雲,也隻需要把史湘雲未嫁之身夥同表姐使計勾引誠恪親王世子的事情傳出去,就能讓史湘雲連人都嫁不了,一輩子叫人恥笑,這才是殺人不見血的一把好刀。可事實上,這件事情若不是史湘雲自己說出來,還真沒什麽人知道,可見黛玉本身并不想壞了她們的名聲,對她們還是極維護着的。可惜,史湘雲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一件需要她覺得感激的事情。
史湘雲最後是被擡着出宮的。
不管是誰害的她,真相如何,她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還是必須要罰的。一個人犯下的錯誤并不會因爲他本身受到的傷害而抹去。
皇後下旨讓慎邢司的人打了史湘雲二十闆子,饒是她從小身子骨就不差,被擡回賈府的時候,也差不多去了半條命。
史湘雲怎麽都想不通,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她明明隻是去讨個公道,爲什麽受罰的人卻是她?說她吓到了黛玉,可明明黛玉一點事兒都沒有。史湘雲疼得狠了,因着傷口還發起燒來,燒得她腦子也迷迷糊糊的,想着若是自己父母在世,自己哪裏需要受這許多的委屈?于是昏迷之中,嘴裏喃喃地叫起“爹娘”來。
史湘雲想不通,别人卻是能夠想得明白的。在這個君權至上的時代,史湘雲的行爲可謂大不敬,隻是打了闆子,這還是看在她是個姑娘家,又是受害者的份上,從輕發落了的。
賈母确實是恨史湘雲不知輕重給賈家招禍的,但是看她這等可憐模樣,又有賈寶玉在一旁拉着史湘雲的手哀哀哭泣,賈母心裏的火也不由得散了一大半去。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隻盼着帝後能夠快快調查清楚了真相,快些将此事揭過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賈家衆人提心吊膽地等着帝後查明真相,賈寶玉又因爲史湘雲受了這等重傷見了血而被吓得犯了迷瞪,賈母和二房的衆人又開始圍着他轉,至于大房,無辜被二房連累,且本身也是下毒的嫌疑人之一,也是人心惶惶,幹脆閉門不出,更不往賈寶玉身邊湊。
惜春被接回了甯國府,除了迎春再沒有人想到去關心一下探春,可迎春被邢夫人和王熙鳳約束着,根本不讓她往二房去,一來怕迎春和探春走得近了,壞了名聲,二來怕迎春被人栽贓成了替罪羔羊。
探春得知史湘雲的一番話将她打落泥潭,幾乎絕了她一輩子的活路,頓時哭得幾乎昏死過去,卻除了趙姨娘帶着賈環趁着大家都在賈寶玉身邊轉悠沒人注意到他們的時候來看了看探春,其他人似乎壓根就忘記了這個可憐的三姑娘,也是,探春以後能夠嫁出去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前途可言了,誰還在意她的死活呢?
好在探春還沒有那般脆弱,害她的人都還沒有得到報應,她怎麽肯就這樣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讓害她的人繼續逍遙地過日子?
哭得久了,探春自知無望,便也收起了淚水,紅腫的眼睛裏,閃過瘋狂和憎
作者有話要說:好在探春還沒有那般脆弱,害她的人都還沒有得到報應,她怎麽肯就這樣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讓害她的人繼續逍遙地過日子?
哭得久了,探春自知無望,便也收起了淚水,紅腫的眼睛裏,閃過瘋狂和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