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佑帝繼位這幾年,對自己的兄弟,不說多好,卻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對曾經和他有過帝位之争的忠善親王莊晟,也并沒有趕盡殺絕,一來,太上皇還在,淳佑帝若對忠善動手,反而會讓太上皇覺得忠善可憐,偏向于他,雖不至于對他日漸坐穩的皇位産生多大的影響,可淳佑帝和太上皇相處得還算融洽,完全不想因爲忠善而生了嫌隙,以至于晚節不保。二來,淳佑帝和莊晔一直都在不落痕迹地逐步蠶食打壓莊晟的勢力,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也許不用多久,就可以将其完全封殺,掀不起風浪來。
也正是因爲這樣,莊晟被逼急了,偏生想捉住淳佑帝和莊煜的不是叫甄貴太妃上眼藥都不好使了,淳佑帝給幾個親王弟弟的賞賜可一直都不少,隻是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可問題就在于“中看”就行了呀!如今的淳佑帝,不論是在太上皇眼裏,還是在大臣們眼裏,都是一個史上難得的對兄弟好的皇帝,甚至還有的大臣覺得淳佑帝實在是過于平和寬大了,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樣子。
莊晟簡直就要吐血了,再叫淳佑帝和莊晔這樣兵不血刃下去,等到太上皇駕崩,他就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光杆兒王爺了,到時候淳佑帝想怎麽收拾了他,就可以怎麽收拾了他。
所以,他爲了不讓自己落到最後無所依的境地,終于決定還是要奮起一搏,成則爲王,敗了也反正不過是一個死字。
莊晟的勢力這幾年折損了不少,如今唯一還能數得上号的,也就是瘦死駱駝比馬大的江南甄家了。
莊晟生母甄貴太妃出身江南甄家,甄家和莊晟那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最是和莊晟撇不開關系的。
隻是可惜甄家這幾年也沒能逃得過淳佑帝的算計,已經變得越來越沒落了,淳佑帝登基之後,就時不時地安插自己的人到江南,将甄家在江南的勢力蠶食鲸吞了,甄家在江南說一不二的地位,早已沒有了。若非淳佑帝顧忌着太上皇對甄家的一點兒情分,甄家說不定早就不在了。
甄文易是在兩年前去世的,那時的甄家雖逐漸沒落,但架子還在,淳佑帝就算想要将其連根拔起,也是要付出不少代價的。但是淳佑帝并不跟甄家硬碰硬,慢慢拖着,隻看甄家自己,從内部瓦解去。
甄文易死了,甄應遐便繼承了甄家家主的位子,畢竟甄應嘉遠在京城,對江南甄家的影響力,便沒有一直留在大本營的甄應遐大,況且這幾年甄文易把甄應遐帶在身邊教導,在旁人眼裏,就是屬意甄應遐繼位的意思。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才明白,甄文易之所以把甄應遐帶在身邊,是怕他的自以爲是,會闖出不可收拾的禍事來連累了甄家。
事實上,甄文易在死之前,曾經流露出想要甄應嘉繼承自己位子的想法,隻可惜他很快就病逝了,而甄應嘉連甄文易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所以,之後才有人猜測,甄文易的死,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事實上,若非甄應嘉在京城有莊晟照拂,甄應遐真的有可能弄死這個對自己很有威脅的大哥。
甄應遐和甄應嘉雖說是兄弟,可天分真的不同,甄應嘉在京城這幾年,作爲忠善親王黨的人,淳佑帝的人竟也沒有捉到他什麽明顯的把柄來處置掉他,反而叫他兢兢業業、認認真真地做事,之後還升了半品,成了正四品的鴻胪寺卿。
反觀甄應遐,有甄文易看着的時候還好,小禍不斷闖,大禍倒也沒機會去惹。但當甄文易死了,甄應遐真的掌握了甄家的權勢,他曾經被甄文易壓制下去的嚣張氣焰,就越發無所顧忌地爆發出來了,而且愈發激烈。
甄應遐不是個能夠看得清楚局勢的人,所以,他依然還是像以前那樣的嚣張跋扈,所以,他将甄家幾十年來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人脈勢力,一直在不斷地折損掉。
人情這種東西,就算要還,也很少有人願意把自己給折損進去的。甄文易在世時,就算舀着把柄威脅别人幫他做事,也是願意幫其隐瞞不暴露的,因爲這樣,就等于是抓住了新的把柄,下次若有機會,還可以繼續合作。但甄應遐卻是個蠢的,根本不懂得要保護那些被自己威脅了幫自己做一些違法亂紀事情的人,當真是利用完了就丢的,更是常常沒個分寸,有時抓着把柄就要對方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若不答應,就将其醜事抖落出來。
鬧得最後,甄家的人脈,幾乎要喪失殆盡了。那些有把柄在甄家手裏的,有的被甄應遐抖落出來落了馬;有的罪責輕的幹脆就自己出來認了罪、伏了法,也不肯也不敢相信甄應遐和他繼續勾搭下去;有些欠了甄家人情卻沒有把柄落在甄家手裏的,更是甯願别人說自己忘恩負義也不肯上了甄家這條賊船。隻有那些犯了抄家滅族罪責的人,不敢也無法脫離甄家,隻能被甄應遐呼來喝去。
勢力被打壓了,人脈也被毀得差不多了,甄家如今剩下的,就是積累了幾十年、搜刮了幾十年的錢财,雖說被甄應遐揮霍了不少,可到底還是有二三百萬兩銀子的。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甄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卻依然是莊晟在最後關頭能夠抓住的一根有力的稻草。
莊晟一早就派人去找了甄應遐,答應了甄應遐一系列封侯拜相的要求,才終于從甄應遐的手中,拿到了兩百萬兩的銀子,然後全部悄悄地交給了甄應嘉操作。比起眼高手低的甄應遐,莊晟更相信甄應嘉。
莊晟自己被淳佑帝盯得緊,并不敢有什麽大動作,最是信任且倚仗的,便是甄應嘉,他常常後悔,若是當初在太上皇面前據理力争,派進京來的是甄應遐,如今江南甄家,會不會是另外一派景象?但是,千斤難買早知道,如今後悔也晚了。
好在甄文易死之前,料到了什麽,私下裏給甄應嘉寫了一封信,信裏把甄家隐藏在暗地裏的最後的人手,以及一些足以讓位居要職的人不得不聽命于甄應嘉的把柄證據全部交給了甄應嘉,這才讓莊晟對這次的最後一搏有了更大的把握。
不止如此,莊晟因爲在本朝之内得不到強大的助力,爲了自己的生路,他甚至不惜和茜香國勾結,通過出賣自己的國家來得到他想要的助力。
當東海水師傳來消息,說莊晔帶領的水師左翼被茜香國水師包圍後失蹤,莊晟忍不住喘起粗氣來,他知道,他最後的機會到了。
莊晟讨厭淳佑帝,但是更恨莊晔,若是沒有莊晔,他或許早就取淳佑帝而代之了。
然而,莊晟最是忌憚的,也是莊晔,如今甚至還包括了他的兒子莊煜。
把莊煜和莊晔調出京去,幾乎已經耗盡了莊晟能夠使出來的大部分力量。
莊晟很焦躁,在莊煜出事的時候,他還能穩得住自己,要一探究竟,但是,當莊晔被圍失蹤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卻連一天都不願意等待了。
東海,離京城,可比湖南要近得多。 更何況,通過運河,莊晔可能不出兩日,就會回到京城來,莊晟并不認爲,茜香國的水師能夠圍困莊晔多久——哪怕他在幾年前就想方設法偷到了大靖水師的戰船制造圖紙給了茜香國,也不可能改變茜香國在對上大靖東海水師時那絕對的劣勢。
莊晟是花費了很大的代價——五十萬兩白銀,才收買了茜香國女皇的皇夫的,這個皇夫長得比女子更爲俊美,頗得茜香國女皇寵愛,然而正應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句話,這個皇夫腹中空空,并無什麽才能,之所以一直以來沒被人害了去,是因爲命好,和女皇生了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驚才絕豔的公主,三歲能文,四歲能武,如今不過七歲,就已經被女皇封了皇太女。
正因爲對皇夫和皇太女的極度寵愛,女皇終于被說服,派遣水師在和大靖朝相鄰的海域,進行水師的訓練,做出一副可能的侵犯表象,而事實上,女皇根本不打算讓水師越過雷池一步。她打的好主意,若是莊晟勝了,她自然可以要求好處;若是莊晟敗了,她也有理由可說,不過是訓練罷了,是大靖朝自己誤會了,到時候再賠禮道歉,想必以大靖自诩天朝上國的肚量,也不好意思和她太過計較。
隻可惜,莊晟怎麽會讓自己的五十萬兩白銀花得這麽冤枉呢?他派人私底下接觸了皇夫,說動了那個無腦的皇夫,私自調動軍隊圍困住了莊晔,爲莊晟,争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也許萬事還沒俱備,但是莊晔被困的東風已經來了,莊晟也隻能咬牙搏一搏了。
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料到了此事,天色在傍晚時分就黑沉了下去,狂風驟雨,一夜都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