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康複了,莊煜便将全部的心思投入到了該做的事情上,認真,且心無旁骛。
黛玉見狀,這心底才終究是平靜了一些,經過那一晚,黛玉面對莊煜的時候,便總會有些心跳失速,不敢直視的感覺,這種陌生的情感,讓她心慌。
莊煜見黛玉平複了心情,卻是暗自偷笑,對這個害羞的小媳婦兒,可不能逼得太緊,如今這般一松一弛的,才是最好,讓她漸漸意識到他們之間關系的轉變,黛玉如今正是開始懂得何謂男女之情的年紀,趁此良機進駐她的心底,讓她漸漸地對他産生男女之情,又不至于急進到将她吓得縮回去不敢多想。
莊煜此次回京,是莊晔和淳佑帝商量好的“引蛇出洞一網打盡”計劃中的一環,他自是小心行事,不敢有絲毫的疏漏。
莊煜選擇到林家落腳,是選擇對了,如今盯着誠恪親王府的眼睛,簡直都要數不清有多少雙了,裘卿妤再怎麽閉門不出,忠敏親王第五子的滿月禮,裘卿妤還是要帶着黛玉出席的。
忠敏親王是個有能力的,淳佑帝對其也頗爲倚重,他的第五子,又是正妃所出第二子,是嫡子,所以就算礙于如今的局勢沒有大辦,但出席的人依然不少,且大多身份不低。
裘卿妤的表現看不出有絲毫的異樣,作爲一個兒子被困在瘟疫區的母親,她除了臉色蒼白一些,言談舉止仍然叫人挑不出一絲的毛病來,便是有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安慰她,裘卿妤也是不急不躁地說相信莊煜會沒事的,謝謝關心,再多的,卻是不肯再多說了。
忠善親王妃和裘卿妤不和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席間頻頻挑釁于裘卿妤,甚至說出“幸好你如今還有兩個兒子,否則這誠恪親王府當真就要絕了……”這樣意猶未盡卻顯然是誅心的話。
雖然忠善親王妃立刻便輕輕地自己拍自己的嘴巴,連連自責說自己不會說話,請求裘卿妤原諒,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夠看出來,忠善親王妃根本就是故意的,甚至連眼底的得意都不掩飾分毫。
裘卿妤的臉色有些發紅,坐在她旁邊的忠順親王妃能夠很明顯地看到裘卿妤放在桌面下的手掌握得緊緊的,甚至隐約能夠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很明顯氣得不輕。
不過裘卿妤并沒有因爲生氣而發作什麽,隻是不冷不熱地道:“三嫂有這個閑工夫操心别人家的事情,還是想想三皇兄的哪個庶子品行好些趁早過繼來,也免得養不熟。”裘卿妤并不是個喜歡拿别人子女說事的人,但對忠善親王妃,她還真是好心不起來。
忠善親王妃本身也是個可憐人,當年生育長女的時候,遭忠善親王的一個寵妾算計陷害,傷了身子,甚至差點兒就一屍兩命,此後再無所出。
後來裘卿妤長大成人,學自白先生的醫術也逐漸成熟,忠善親王妃親自求上門來,希望裘卿妤能夠幫她。不過她當年傷得過分重了,以裘卿妤的能力,最多隻能幫她調養一番,想要再懷上孩子,根本不大可能。
忠善親王妃又求裘卿妤幫她尋找白先生,裘卿妤自己都找不到白先生,如何幫得了她?再說,她們之間的交情淺薄得很,甚至還有些對立,裘卿妤還沒有偉大到要用盡方法去幫助她的地步。
誰知,就因爲裘卿妤不肯或者是無法幫忙,忠善親王妃竟恨上了裘卿妤,仿佛裘卿妤才是那個害她不能生育子嗣的罪魁禍首,此後對于裘卿妤更是挑釁不斷。
裘卿妤對其很是無奈加惱怒,也不再同情于她。
裘卿妤這句話,也是說到忠善親王妃的痛處了,可是她自己說的話,更加惡毒幾分,如今除了氣得臉色發白,可沒什麽立場反駁訴委屈。
裘卿妤在這裏面對衆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神,誠恪親王府的獨領風騷、一門三王,可以說是狠狠地招了不少人的妒忌的。
黛玉那裏卻也不輕松。
她是今日一早回王府和裘卿妤彙合後到的忠敏親王府,和裘卿妤坐同一輛馬車的時候,就把莊煜的事情告訴了裘卿妤,裘卿妤也早已料到此事,故而并不吃驚。
莊煜回來了,黛玉心底的不安便驅散了大半,而有了莊煜的保證,對林海的擔憂也沒有之前那麽重了,又加上莊煜時不時有意無意地撩撥于她,黛玉臉上的羞澀紅暈,遮都遮不住,看起來氣色有些過分好了。
好在這幾年黛玉出于好玩的心裏,跟着裘卿妤學了點兒易容術,雖然隻是學了點皮毛,但把自己化妝地臉色差一些,還是沒有問題的。
黛玉坐的這一桌,都是同輩分的,不是淳佑帝的兒媳婦、就是侄兒媳婦,旁人可都是到了适婚年齡才成的親,不似黛玉,是個“童養媳”,便是如今十二歲了,這一桌一眼看去,仍是最小的那個。
黛玉這幾年跟着裘卿妤出席各種場合的次數不少,也不是每次都能平平靜靜度過的。作爲風頭正勁的誠恪親王府的世子妃——未來的女主人,很有些人拿着酸溜溜的語氣在背後論她的是非,說她不過是個三品官的女兒,卻攀上了親王世子,連帶着家族父親都雞犬升天,這種話,簡直不勝枚舉。黛玉現在雖然能夠對這些酸話淡然處之,可一開始也是曾經感到過委屈氣憤的,甚至還爲此和莊煜小小地鬧過别扭,雖然後來都毫無例外地和好如初,但是不管怎麽說,黛玉當場表現得再好,這心裏終究還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的。
她們這一桌,爲首坐着的,是敏靖郡王妃賈圓春,因着和黛玉的幾分親戚關系,她似乎對黛玉頗爲照顧,不僅熱情地招呼黛玉,甚至還時不時地偷偷抹淚,道:“我可憐的妹妹……”
黛玉在很多人眼底,都是極其幸運的姑娘,如今敏靖郡王妃這般說法,大家也自然都知道所指爲何了。
有心的、無心的人,都在看黛玉的反應。
黛玉和賈圓春雖說是表姐妹,可并沒有什麽特别親密的往來。當初賈圓春身份比黛玉低的時候,是給黛玉行過禮的,所以當她終于成了郡王妃後,便想着要處處壓黛玉一頭,好似這樣就能夠讨回她丢失了的面子。
黛玉本身聰慧敏感,自然察覺到了賈圓春對她沒有什麽善意,她本來就和賈圓春不熟,自然不會上趕着和賈圓春相處,有事沒事都不和賈圓春多接觸。
如今賈圓春一反常态,要和她表演姐妹情深,黛玉直覺地沒什麽好事。
黛玉忍不住就對賈圓春生了防備之心,面上不小心就流露了幾分戒備來:“不知大姐姐何出此言?”
賈圓春自是表達了一番對林海和莊煜的擔憂和關切之心,但話裏話外,卻一再流露出他們兇多吉少的意思來。
“家父和世子自然是會平安回來的,就不勞敏靖郡王妃費心了。”黛玉忍不住挑眉冷笑道,“郡王妃莫不是怪罪我前幾日使人将郡王妃娘家的那位表兄趕出大門去,所以故意說這種話來刺激我的吧?郡王妃難道不知道,我娘家如今隻餘婦孺,如何能夠讓外姓男子直闖二門?自然是趕出去才好。想必郡王妃昔日和兄弟相處慣了,一時不能夠體會這裏面的不妥之處,所以才這般急着來打抱不平。不過郡王妃說話還是多斟酌斟酌的好,受災地區救援的将士們還在堅持,郡王妃卻在這裏說擾亂人心的話,也不知是何居心?”
黛玉平日裏就不是綿軟的個性,更有那嫉妒的人酸溜溜地在背後說她牙尖嘴利,可她平日裏的語氣是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沖的。
就算賈圓春不想,也得承認,黛玉平日裏的行爲舉止,是很得體的,便是有時候叫人抹了臉而反駁回去,也是輕描淡寫不叫人挑了半根刺兒出來的。但是,今天她卻明顯失了分寸,有些焦躁,這是否意味着,莊煜和林海出事的消息,并不是一個圈套?比起裘卿妤來,黛玉顯然更容易露出破綻。
賈圓春被黛玉抹了面子,心中委實氣得很,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卻也是無可奈何,雖說如今她的身份比黛玉高些,可耐不住黛玉受寵。黛玉不僅有誠恪親王府一家寵着,而且還是太上皇親自指的婚,皇上和皇後看在莊煜的份上,對她也是寵愛有加。賈圓春根本就不可能對黛玉做些什麽。不過賈圓春想到今天來之前莊炜的吩咐,自己今天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便也就暫時忍了這氣——事實上,不忍又能如何?真應了黛玉說的,當前線将士還在堅持的時候,自己在後方危言聳聽,到時候傳揚出去,自己可落不得好,說不得還要連累莊炜,以莊炜的涼薄個性,到時候怕是有自己受的。
賈圓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便在心裏安慰自己,等着莊煜真的出事沒了,看黛玉這個連圓房都沒有的未亡人要如何自處。到時候她再叫人暗地裏傳播一下黛玉克夫的話,相信莊晔和裘卿妤就夠黛玉受的了。
在場也有那有眼色的,立即便轉移了話題,免得這兩人當真對上了,可就不好收場了,她們今天都是來參加宴席的,可不是來砸場子的。
很快,現場的氣氛又變得其樂融融起來,要做皇家的媳婦兒,這表面功夫可必須得學着點做才行。
成了親的女子,所能談論的,不外是丈夫和孩子,雖說顧忌着黛玉和莊煜還未圓房,說到底還是個孩子,談論起來還避諱一些,但是聽在黛玉的耳朵裏,還真是有些尴尬的。
黛玉極力讓自己忽視掉她們所說的話,便不由得神遊天外去了,誰知她這樣一幅樣子,落在有心人眼裏,卻成了“魂不守舍”的證明。
賈圓春當天回了敏靖郡王府,先就砸了兩個古董花瓶出氣,然後才恢複了一貫的雍容華貴,找到莊炜彙報情況。
莊炜的信息來源并不僅僅是賈圓春,他綜合各方消息,尤其是他私下裏有不止一個渠道從災區給他傳消息,所有傳回來的消息都證實,莊煜和林海被困在瘟疫區,而且莊煜已經有了發熱的迹象。
莊炜越發覺得,莊煜這次怕是真的栽了。
不止是莊炜這樣認爲,忠善親王、忠敏親王、忠順親王那裏,都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
因爲裘卿妤很少使用易容術,且對此瞞得緊緊的,所以莊炜等人,是怎麽都不會想到,在瘟疫區的那個莊煜,根本就是有人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