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林海倒是支持林霁跟着誠恪親王一家出去遊玩一番的,男孩子養在深閨,膽子就未免小了些,莊煜随便吓唬一下,就給吓哭了。林海雖然覺得莊晔父子二人行事有些不着調,但不可否認的,父子二人都是極有擔當、極有膽氣的英偉男兒,林霁跟着他們,培養些男子漢氣概也好,反正林霁也不過跟這莊晔等人遊玩個把月,想必也不至于被養歪到哪裏去。
因爲林霁小時身子骨差,賈敏養他十分經心,或許可以說是過于小心了,養出了一身肥肉來,膽子卻沒長多少。
賈敏人留在揚州,心卻跟着兒女一起走了,時不時地叫人打聽着莊晔等人的消息,今日到了哪裏,明日到了哪裏,她總要知曉了才能安心。
然而,賈敏、或者說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大搖大擺地在江南招搖過市的誠恪親王一家,早已不是本人了,而是經過易容術改裝的替身。“莊晔一家子”高調地從一座城到另一座城,每每玩得盡興,還能收受不少的賄賂,隔不幾日就派了船往京城裏大批大批地送東西。江南的官員們見誠恪親王來者不拒地收東西收得毫不手軟,一個個也都稍稍安了心,對莊晔此來江南本就抱有極大的戒心的甄家,也不由得松了口氣。這河道一事,自古以來貓膩衆多,主管這一塊的官員,幾乎沒有一個敢說自己身上是絕對幹淨的,一個親王奉旨出巡,誰能安心?可一個貪婪地、攜妻帶子地每到一地都以遊玩爲主的親王就不同了,想必也不會太與他們爲難。
在“莊晔”江南一遊的這一個多月裏,甄家沉寂得很,便是有那在明面兒上做官的,也都泯然衆人,絕不出頭,讓人幾乎要有種錯覺,好似這個江南的“土皇帝”突然之間就在江南消失了一般。
“莊晔”似乎也對甄家并不感興趣,并未有特意關注甄家的地方。這讓十分清楚當今淳佑帝和三王爺之間暗潮洶湧的人,覺得有些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
甄家早就得了京城三王爺莊晟的囑咐,斷不可在江南與莊晔有沖突,因爲那樣隻會中了淳佑帝和莊晔的下懷,隻要甄家動了,證據就會被呈到太上皇的面前,到時候哪怕太上皇仍念着甄家老太太是其乳母、甄家家主甄文易是其伴讀的情分,也不見得會容忍他們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畢竟若說父子情分,莊晔和太上皇之間,比之其他兒子,更親近一些,而不像其他兒子一樣,更像是臣子,先是臣,後才是子。
而莊晔,表面看似魯莽任性,卻從未真正踩到過太上皇的底線,哪怕屢屢被斥責,卻從沒真正地傷過筋動過骨,所以,莊晟從不小看這個不着調的弟弟。
甄家内部也不是鐵闆一塊的,雖然因爲血緣家族的關系,他們無可避免地代表了甄貴太妃、莊晟一脈的勢力,但内部權力之争,卻也是存在的。如今的甄家家主甄文易曾經是太上皇的伴讀,一生能夠達到至今的高位,也是靠着和太上皇的情分,太上皇四次下江南,都是居住在甄家,由此可見甄文易和太上皇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的親近。故而,甄家便是有時候真的做出了些出格的事情,太上皇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甄家真正的争權奪利,是在甄文易的兩個兒子之間。甄文易的兩個兒子,相差九歲,是甄文易的兩任妻子所出。長子甄應嘉爲原配所出,隻是在其八歲之時,其母去世了,甄文易又續娶了劉氏,隔年誕下次子甄應遐。甄應嘉和甄應遐都屬甄文易正妻所出,毫無疑問都是嫡子,隻是甄應嘉爲長,自然是繼承家業之人,可甄應遐有其母爲其謀劃,又是小兒子,頗受甄文易喜愛,如此一來,這繼承人之争,便有了暗湧。
甄應嘉自小沒了母親保護,能夠在繼母、幼弟的針對下活得好好的,自然也不是個呆傻的,早早地就搭上了莊晟的線,獲得了莊晟的好感與支持。而甄應遐比甄應嘉小了九歲,等到他成長起來,便越發地想要博得莊晟的青睐,畢竟誰能擔任下一任的甄家家主,莊晟的傾向比之甄文易來說更爲重要。
所以,當得知莊晔下江南的時候,甄應遐便提議對其進行刺殺,若是能将莊晔刺死在江南,對淳佑帝來說,絕對是斷了臂膀的絕大損失。不過他這個愚蠢的想法遭到了打擊,别說對莊晟的囑咐執行的十分之徹底的甄應嘉,便是甄文易也對這個激進的兒子感到失望,他确實在大兒子和小兒子之間,因爲妻子的緣故,稍稍偏向小兒子一點兒,可是他也清楚,一個拎不清楚狀況的家主,對于甄家來說,絕對不是福音。若是莊晟已經勝利,登基爲帝,那麽甄應遐做家主,還有可能平順安穩。但如今,甄家因爲立場關系,已經被當今淳佑帝列爲眼中釘、肉中刺,他巴不得你貿貿然行事把把柄遞給他,好讓他有名正言順地理由收拾甄家而不惹了太上皇不快。
就算退一萬步來講,那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将軍王是那麽容易刺殺的麽?更别說他高調亮相,身邊護衛軍一大堆,此時刺殺,而且還是在江南甄家的地盤上,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麽?刺殺親王、攻擊軍隊,那等同于謀反,抄家滅族真的是指日可待了。如今莊晔站在江南的土地上,甄家不僅不能動他,甚至還要保證他的安全,更要防備莊晔自導自演被刺殺,然後叫甄家來背黑鍋。
甄家防備得吃力,“莊晔”收禮、遊玩得不亦樂乎,仿佛他真的隻是出來撈金的一般。
但事實上,真正的莊晔一家,早已改了裝扮,微服私訪加上私遊起來。
裘卿妤習自白先生的一手易容術頓時派上了用場,一行五人全變了模樣。莊晔和裘卿妤自然還是扮成夫妻,隻是裘卿妤和莊晔感情雖好,可這樣一同出門遊玩的機會,真的還是第一次,竟然難得地湧上了小時候的惡作劇心理,把莊晔扮成了個病弱書生嶽某人,臉色慘白慘白,還要求他時不時地咳嗽兩聲,更不許他如同以往一般龍行虎步,把莊晔實在是憋屈得不行。
莊煜被扮成了個黑小子,傻憨憨的臉,粗黑粗黑的眉毛,黛玉也成了個黑黑黃黃、瘦瘦小小的男孩兒,最可憐的是林霁,被打扮成了個女娃娃,本來就很傷心了,還被莊煜直嘲笑像浮腫,氣得林霁直磨牙。
幾人一邊遊山玩水,莊晔還要配合暗探打探情報,因爲“莊晔”等人吸引了江南官員和甄家的所有注意力,莊晔這邊又并不是想要追查得很深入,倒也沒有驚動他們。
莊晔此行的目的,不過是那些流于表面的甄家在江南稱王稱霸、貪污受賄的事件和證據,爲的也不是徹底扳倒甄家,所以對于那些過于深入的甄家的罪狀,并沒有刻意去調查,一來這樣難度太大,二來也會将他們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但最重要的是,隻要太上皇在,有些事情查出來也不見得就有用,很可能會被大事化了。而将來若是太上皇不在了,淳佑帝帝位穩固,樹倒猢狲散,到時候要查到一些足以讓甄家倒台的證據,那就算不得難事了。
甄家在江南肆無忌憚慣了,很多事情做的時候都不會刻意去消弭證據,更何況家族大了,什麽樣的子孫都有,就連旁系支族都有那仗着甄家人的身份欺男霸女、橫行霸市的,莊晔想要調查,實在是太容易了。
這些當然不至于讓甄家傷筋動骨,但是在太上皇面前給甄家上點兒眼藥也是不錯的,至少先讓太上皇對甄家失望,慢慢地就會積累下不滿的情緒,爲以後收拾甄家做鋪墊。
莊晔和裘卿妤尚且是難得出門,莊煜和黛玉成親前倒是還去過揚州看“小媳婦”,可黛玉和林霁,卻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門遊玩,黛玉被打扮成了男孩子,裘卿妤也不拘束她,林霁更是年紀小,用不着拘束,故而他們刻意毫不避諱地跟着莊晔和莊煜出門上街玩耍,捏泥人、看雜耍、看猴戲,簡直就像是放出了籠子的鳥兒,一切的一切都叫他們覺得新奇無比,就連那牆根處坐着的小乞丐,也能叫他們看上好幾眼。
莊煜背着黛玉,莊晔抱着林霁,此時見姐弟兩個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一個小乞丐,便也随之看了一眼,這一眼,卻看出了些不對來了。
黛玉和林霁看那小乞丐,隻是覺得那個小乞丐看似髒污,給人的感覺卻很恬靜,十分矛盾違和。林霁更是覺得那小乞丐長得和姐姐有幾分仿佛,這才多看了幾眼。
可莊晔和莊煜不同,看去的時候正好見一個猥瑣的男子從那小乞丐身前經過,賊眉鼠眼地看了周圍一眼,蹲□在小乞丐身前的破碗裏面摸了一把。憑着莊晔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那男子壓根就不是在給小乞丐施舍錢财或吃食,而是将小乞丐碗中的幾個零碎銅闆給摸走了,而那小乞丐眼神木然,仿佛習以爲常。由此可見,這個小乞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