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畫雖是前朝遺種,但對前朝卻是毫無好感,畢竟她的外祖父差點葬身惠帝之手,而她的外祖母也無情地抛棄了她的外祖父,便是有生育之恩,也抵不過被抛棄後的心冷。馮畫在其母親魯慧的身上,半絲也看不見對她的外祖母芳華公主的孺慕之思,大抵不過是對待陌生人的态度。如此,馮畫爲什麽還要留戀前朝惠帝遺孤這個隻能給她帶來麻煩卻沒有半分好處的身份?她不過是一介女流,難道還能豎起旗幟複辟前朝不成?更何況,她早年冬日裏到河邊洗衣,不慎落水,傷了身子,這輩子大概都沒有子女緣分了,這前朝血脈,大略也是不能夠再傳下去的了。
馮畫傷了身子之後,自知此生作爲一個女人,生兒育女已經成了奢望,性情變得古怪起來。她本身就對機關之術十分入迷,原先便一直偷偷研究,如今更是将鑽研機關術當成了自己精神的寄托,暗地裏研究已經不能夠滿足自己的渴望,若是真能如莊晔所說,能夠光明正大地鑽研機關之術,便是被限制了自由又何妨?她本就不寄望身份暴露之後,還能像以前那般自由地生活,不被秘密處死,已經算得上是大靖皇族的寬容了。
馮畫接受了莊晔的招攬,卻與馮木之的意見産生了分歧,馮木之并不想爲皇家做事,他不想被限制、被監視,在他想來,莊晔所謂的招攬,不過是要将他們夫婦二人豢養起來專門爲他們皇室制造奇巧之物取樂罷了。說不定還要他們夫妻二人爲皇帝建造皇陵,最後躲不過被滅口的結局。
馮畫卻很固執,與馮木之大吵一架,在馮木之負氣失蹤之後,執意跟莊晔回了京城,在當時的玄康帝面前過了明路之後,便在皇室的監視之下,心無旁骛地開始鑽研起了機關術來。
馮畫的心思沒有人能夠猜懂,她也從不對任何人吐露心聲。直到有一次她病重,裘卿妤在給她治病的時候,才從她口中探知一二真相。原來馮畫醉心機關術是真,特意爲馮木之遮掩讓他悄然離開也是真。馮畫自認無法爲馮木之傳宗接代,卻又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馮木之納妾生子,害怕自己會發瘋,害怕自己會做出可怕的事情來,所以幹脆就借機和馮木之分開,不相見,便是被背叛,她也能自欺欺人地當做不知道。
馮畫斷了情思,隻能借着刻苦的鑽研來遺忘傷痛,又有皇室源源不斷地提供她資源和人手,不幾年,她在機關術上的造詣竟已超過了自己的母親和外祖父,造出了大靖朝第一艘機關船,擺脫了風力的限制,通過人力驅動,齒輪加速,不僅使得行船速度大大加快,更節約了大批的人力。
此後十年,大靖朝的水師日益壯大發展,守住了邊防海域,大大地威懾了茜香國,這裏面,馮畫功不可沒。
而馮木之的失蹤,一直被莊晔引爲一大憾事,不過爲了不引起馮畫的不滿和敵意,他一直都沒有派人追查馮木之的下落,他總覺得,馮畫的技藝傳承自木先生和魯慧,才是最重要的,畢竟據他查探得知的消息,這馮木之更加擅長制造精奇的玩物,于他而言,并無實用價值。
直到後來,負責監視馮畫的人才隐隐約約從馮畫平日裏的言行中探知,馮木之手中,掌握着一項技術,怕是于農事極有裨益,那就是大型水車的存在。
農業乃立國之本,自古就是帝王不可忽視的要事,若真有這樣一架水車的存在,便可大大降低幹旱對農事可能造成的損害,于國于民大有裨益。
所以這才是莊晔關注馮木之存在的重要原因,隻是隔了幾年,再要追查,已是難以查得馮木之的下落。
如今馮木之自動露出行藏,莊晔哪有不抓住機會的道理?
尤其是淳佑帝,比之莊晔更爲急不可耐。
淳佑帝是絕對沒有想到,自己一會經就能得了這麽大的一個好消息,實在是高興極了,真希望那馮木之能立時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才好。
在他登位之初,若能得這水車之助,大興農事,這必然可以被人看做他是天佑之帝,得了天下民心,自然能将這皇位坐得更穩。
不過再怎麽興奮,到底也沒有失去了理智。這薛家隻得母女二人進京,且用的是走親戚這種名正言順的借口,怕也是有所顧忌,不想引起有心人的懷疑,所以淳佑帝再如何心焦,卻也不能貿貿然就派人上了賈家去。
所以,莊晔一早才回府,就交代了莊煜一個任務,叫他帶着黛玉上賈府走動走動,不着聲色的從薛家母女那兒打探得确切的消息才好。
莊煜自然無有不允,黛玉自然也沒有排斥,賈敏早起常跟她說起賈家事,總是透露這親昵,後來到了京城,卻斷然不提叫她上賈府親近的事情,黛玉雖不明白所有真相,卻也能猜測幾分端倪,故而進了王府之後,也從未十分起意要和賈府走動一二。如今莊煜提議,她當然也不會不願意的。
裘卿妤上午給賈府遞了帖子去,莊煜和黛玉卻是吃過午膳,才悠悠然而去。
雖然隻是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但是身份擺在那裏,又是第一次登門,哪怕明知不過是尋常走動,賈家人也是半點不敢怠慢。不僅賈赦夫婦、賈政夫婦均恭候在家,賈琏、賈琮、賈寶玉、賈環兄弟幾人、三春姐妹幾個,都一個不拉地守着,便是李纨和賈蘭,今日裏也打扮得比平日裏多幾分精神。
賈家人中午匆忙用過膳之後便各各守着,隻覺得時辰過得是極慢的,好不容易門房裏守着的下人看見王府的馬車緩緩行來,立刻便匆忙向内禀報。
莊煜和黛玉坐着的馬車行至榮國府大門,早已是中門大開,賈赦和賈政親迎上來,莊煜下車與他們步行而入,黛玉卻換了小轎被擡了進去。
賈赦一臉谄媚,絲毫不覺得用這樣的表情來對待一個九歲的孩子有什麽不妥,賈政雖然臉上有些别扭,卻也不敢失禮。
莊煜一改在王府之中随性的表情和姿态,表情端莊,倒是很有幾分皇室世子的威儀,隻可惜黛玉坐着轎子,沒能瞧見這一面,否則大略是要啧啧稱奇的。
莊煜和黛玉的身份不同,就算是晚輩,也越不過君臣尊卑去,自然沒有領着他們去賈母房裏拜見的道理,賈赦和賈政是黛玉長輩,且黛玉又極年幼,便也沒有特意避諱,親自領着莊煜并黛玉到了賈家待客的大廳,賈母并邢夫人、王夫人均已在廳門口候着了。
賈母由王夫人和邢夫人扶着,見了莊煜和黛玉,便要領人行下禮去。
大靖朝皇室成員分封爵位,最低等從郡公起,其上便是嗣王、郡王、親王,俱爲超品爵位,親王世子,等同嗣王,且又因皇室爵位不與異姓功勳爵位一同論品級,可以說是超然于上,所以超品國公夫人賈母,也不能托大,而要給莊煜和黛玉行禮。
當然這種事情也不是絕對的,若有那掌控着偌大的實權者,在面對不受寵、不被重用的郡公、嗣王時,雖按禮法是要行禮的,但是一般都會被那些郡公、嗣王免禮。但是,郡王以上,便很少出現這種情況。
黛玉剛下轎子,便見到這一幕,忙上前幾步道:“外祖母萬萬不可如此,折煞黛兒了。”可惜她隻是一個小不點兒,便是要扶,也無從下手,隻得示意跟在身邊的畫戟和畫弓上前扶住賈母。
賈母年邁,動作本就遲緩,黛玉一句話說完,她也不過才略彎了彎腰下去,聽了黛玉說話,仍是堅持道:“禮不可廢。”卻已被畫戟和畫弓雙雙扶住。
不過畫戟和畫弓的動作雖然瞧不出來怠慢,但莊煜看在眼裏,卻明顯比往日裏慢了許多,待她們扶住賈母時,賈母已經行下半個禮去,不過他也不會說破就是了。
莊煜并不是個拿大的人,若是往常,自然不會叫一個年邁的國公夫人對他行下禮去,尤其在自己又是晚輩的身份時。但是他本身就因黛玉中毒一事對賈母心存不滿,自然不會對賈母有半絲敬意,又見賈母行禮的動作遲緩非常,可見并非真心想要行下那個禮去,那麽他對于畫戟和畫弓的動作,自然就假裝看不見,甚至心懷贊賞。
畫戟和畫弓扶住了賈母,賈母便順勢站了起來,她本身聲望不低,哪怕是在四大異姓王——如今已然隻剩兩家——太妃面前,也從未有人叫她行足了禮。
但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卻沒有這般好運,畫戟和畫弓半絲兒眼神都不曾分給她們,更别說扶住她們了,所以賈母雖然被免了禮,邢夫人和王夫人卻是沒那個榮幸的。
邢夫人心底卻是沒有多少不快的,她本就出身小戶,而在原本的生活裏,根本就對黛玉沒有多少印象,所以在黛玉嫁人之後,她很快便将其定位爲親王世子妃,而非自己的外甥女兒,給親王世子妃行禮,那可不是什麽丢份的事情。王夫人卻是不同,她對賈敏不滿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出差去了,更新也沒能趕在十二點之前完成,o(╯□╰)o踩點帝不靈光了
這兩天牙齒疼得要命,智齒長歪了(每年春天都要痛一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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