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立刻截斷了趙累的話:“秦人愛戴天子,至忠至誠。誰承想天地間竟有不忠之臣,輕慢天子。我聽說西周公僞稱侍奉周天子,卻隻是爲了貪圖諸侯獻與天子的财物,對周天子卻輕慢不恭。聽說周天子衣食不周,不得不向人借債來維持生活,以至于如今負債累累,甚至還有無禮的債主登門索讨,令得周天子不得不築高台以躲債。堂堂天子,淪落至此,實是令人驚駭不已。所以……”
趙累大驚起身:“太後意欲何爲?”
芈月笑吟吟道:“我秦國願接周天子到鹹陽來,築以瑤宮,奉以旨酒,飾以錦繡,侍以美姬,實不忍周天子在西周公手中,受此虐待。”
趙累本以爲秦太後不過一介婦人,自己一張利嘴,說遍諸侯,此番入秦,自然是片言可折。不想對方巧舌如簧,指白說黑,翻雲覆雨,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說翻臉就翻臉,竟是逼得他一身本事,無從發揮。眼見自己步步敗退,不禁惱道:“此誣蔑之詞也,我要抗議,我要抗議!”
芈月笑吟吟看着這個原本一臉自負的辯士一敗塗地的樣子,擺擺手道:“使臣還是先回去與西周公商議我秦國接周天子到鹹陽的事情吧。至于其他的,我想你們此刻,也顧不了的。”
趙累無奈,狼狽地一拱手:“臣告辭!”便倉皇而出,兩邊的秦臣們發出哄笑之聲。
趙累走後,芈月立刻召集重臣商議,樗裏疾歎道:“看樣子,戰争又将開始了。”
芈月道:“三晉和燕齊從來都不是一條心的,現在又少了周天子這面旗幟,就算是再度聯手,想要在他們中間離間也是容易的事。”
樗裏疾道:“太後看似胸有成竹。”
芈月道:“齊王貪婪,燕國與齊國有仇,這兩個國家都不足爲慮。”
樗裏疾道:“那楚國呢?”
芈月并不想回答:“楚國之事,我自有主張。”
樗裏疾道:“太後不認爲,如今的情景,有楚國在背後搞鬼嗎?”
芈月淩厲地看向樗裏疾:“國相此言何意?”
樗裏疾呈上一份竹簡道:“這是楚國令尹黃歇寫給太後的信。”
芈月接過來,打開竹簡,黃歇的字迹躍然簡上,曰:“太後若欲學伍子胥滅楚,臣唯學申包胥救楚。若秦國不肯收手,楚國将戰死至最後一人……”
芈月重重地擲下竹簡,怒道:“難道就憑這一封書簡,便要朕收手不成?”
向壽上前一步,跪下禀道:“臣請太後審時度勢,不如就此撤軍爲上。”
芈月一怔,凝視着向壽,緩緩地問:“舅父何以也言撤兵之事?莫不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向壽聽了這話,知道芈月疑他爲屈原、黃歇起了退意,當下忙解釋道:“太後若真要拿下楚國,臣等也會誓死相拼。隻是如今楚人的反抗變得激烈,滅楚之戰久攻不下,戰争再拖延下去,讓大量軍士滞留楚國,軍費開銷龐大而戰場收獲卻甚少,得不償失。戰線拉得太長,還容易令楚人有反撲的機會。太後,我們已經失去快速滅楚的機會,而三晉虎視眈眈,倒不如暫時緩一緩,先得楚國十五城池站穩腳跟,再逐步蠶食。我大秦的兵力可以轉向三晉的戰場,先拿下其他國家,再圖謀楚國。臣以爲,楚國已經是砧闆上的肉,什麽時候吃都可以,若是太過心急,燙着自己的嘴,反而不好。”
庸芮亦贊同道:“臣認爲向壽将軍此言有理。臣聞蘇秦遊說五國,聯合攻秦,不可不防。”
芈月聽着衆人之言,神情慢慢地平靜下來:“那諸卿以爲,我們下一步,是要對付哪個國家呢?”
群臣對視一眼,庸芮道:“太後,臣以爲,齊國勢大,又與楚相交,我們若繼續攻楚,不可不防他們突然背後襲擊,到時候怕我們首尾不能相顧。爲今之計,不如利用燕國人對齊國的仇恨之意,聯燕滅齊!”
芈月輕敲幾案,沉吟:“如今蘇秦遊說齊國……”
樗裏疾道:“正是,蘇秦已經遊說得列國擁齊,除秦國外,蘇秦已經得到六國相位。若這六國聯手對付我們秦國,不可不防,所以要先下手爲強。”
芈月點頭:“所以,必要先除去齊國,對嗎?那朕就來助蘇秦一臂之力吧。”
群臣一怔,面面相觑,他們不知道蘇秦與燕易後的情事,自然也不知道,蘇秦入齊,爲的并不是令齊國強大,而是使其消亡。
芈月站起身,點頭道:“好吧,叫他們撤軍。”
群臣亦站起,一齊道:“太後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