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醯取了血,便小心翼翼端了出去,到庭院中叫内侍尋來幾隻小兔,将那血沾了銀刀,劃破兔子的皮毛,弄出傷口來,見那兔子開始抽搐,再将那黑色藥丸給那兔子服下。如此幾番試驗之後,才回來禀道:“恭喜大王,此藥完全對症,芈八子服藥以後,三天之内當能醒來。”
秦王驷點頭,又問:“怎麽要這麽久?”
李醯道:“大王,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芈八子被蛇毒傷了經脈,要祛除餘毒,恢複身體,還需要更久。”
秦王驷點了點頭,讓李醯退下,叫人将那藥丸與芈月服下之後,沉默不語。過了片刻,他忽然發出一聲冷笑:“王後手中,居然有對症的解藥……”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令人不寒而栗。
衆人吓得不敢說話。
秦王驷看了一眼缪監,缪監會意,忙上前恭敬聽命,就聽得秦王驷道:“将椒房殿與披香殿封殿,在事情查清楚以前,不許任何人進出。”
椒房殿内,芈姝拿着诏書,暈了過去。
披香殿内,魏夫人青衣散發,端坐在那兒,神情如死灰,一動不動。
宮中變故,亦是飛快地傳遍鹹陽城中,各卿大夫的府第。
此刻,張儀書房中,庸芮與張儀對坐。
庸芮問道:“張子之智,非常人能及,這後宮之事,您如何看?”
張儀反問:“以庸公子之見,當是誰人所爲?”
庸芮知道自己的思維隻在常理之内,而張儀的思維,卻常在常理之外。若要得張儀之智,自己亦當先說出猜想來,當下微一沉吟:“都有可能,都有破綻。若是魏氏所爲,便是欲借此挑撥起王後和芈八子之争,甚至除去對手。王後一死,公子蕩難保,而魏夫人就有可能推公子華上位。”
張儀撫須,微笑不語。
庸芮見狀,又微一沉吟,說道:“若是王後所爲,便是故意引魏氏入圈套,一舉除去芈八子和魏夫人,一箭雙雕。”
張儀微笑,卻問:“那這毒呢?”
庸芮一時語塞,想了想:“若從毒來論,隻有王後有此毒,其他人也無此條件。這樣算來,便是王後所爲了?”再看張儀神情,卻頗有一些不以爲然,轉口又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魏夫人知道王後有此種毒物,盜取此毒,借此陷害。但……魏夫人如何能夠得知此事,又如何能得到此毒?依在下看,可能性不大。”說到最後,又搖搖頭,自己也有些不能确定了。
張儀又問:“還有呢?”
庸芮一怔,将自己方才的話細想了想,看還有什麽遺漏之處,但覺得再說,亦脫不出這幾種可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張儀笑着喝了一口茶。這苦荼的味道,他原來并不喜愛,可是自那日在楚國與秦王共飲之後,他亦漸漸喜歡上了這種初喝時又苦又澀,品得久了卻有一絲回甘的飲品。他喝了幾口,才放下茶盞,輕敲幾案,緩緩地道:“如果有第三個人呢?”
庸芮一怔:“第三個人?”
張儀慢條斯理地又品了一口茶,才道:“我總疑心,王後沒有這樣缜密的心計,而魏氏的勢力在公孫衍的時候被連根拔起,哪裏又能布得下這麽大的局?”
庸芮聽了張儀之言,也陷入了沉思。他坐在那兒,沉默半晌,忽然猛地一擊案:“我想起來了。”
張儀正一口茶飲入,被他一吓,茶水自鼻孔噴出,嗆了半日,才問道:“你想起什麽來了?”
庸芮連忙一邊道歉,一邊道:“那個範賈……我來之前,于街市上見着那範賈被人押送而過,當時隻覺得眼熟。你方才說,是否有第三個人,我想着與此事相幹之人,卻忽然想起……上個月,我曾經在遊士館舍見到過一人,長得頗似那個範賈。他當時正與人私下見面,态度還甚是恭敬,不曉得此人有無嫌疑?”
張儀眼睛一亮,拉住了他叫道:“你如何現在才說?”
庸芮苦笑搖頭:“我那些日子心不在焉,所以根本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隻是……”他将信将疑,“那人當真可疑?”
張儀道:“總是一條線索,值得一探。”
庸芮跳了起來:“我這便去。”
張儀忙叫住他:“且慢,你怎可自己這樣便去?待我撥一隊人馬與你同去!”
且不說庸芮領兵而去,卻說那遊士館舍,本就是列國遊士所居,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庸芮到了那裏,尋遍所有地方,卻找不到那日所見之人。他不肯死心,當下便召來管理館舍的中丞,對着人一個個點去。
那中丞見他如此細究,便搬了名冊出來。秦法素來嚴密,那些遊士入館便要登記,中丞便據此名冊發放供養之米糧,若要離開,也要去中丞處登記,換取過關的符節。
他們查看了這一月之内離開館舍的名單,發現一名魏國士人中行期甚是可疑,當下便由張儀禀了秦王驷,滿城圍捕。
如此幾番搜捕,直将鹹陽城弄得人心惶惶。原來因爲五國聯軍圍城而躲入鹹陽城的一些巨族大戶,也吓得要遷出去。
樗裏疾見此情景,忙進宮去勸秦王驷。正勸着,便得到禀報,說是庸芮已經抓到了中行期。秦王驷大喜,當即派甘茂去審問,不料這回卻審出一個了不得的結果來。
秦王驷得了禀報,驚詫不已,立刻召來樗裏疾,将供詞給他看。樗裏疾見了以後,也甚是驚駭。兩人面面相觑。良久,樗裏疾才道:“既有此供詞,大王少不得也要召他面詢了。”
秦王驷沉默片刻,還是點頭道:“召張儀入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