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秦關道(2)

第78章  秦關道(2)    與芈姝相反,芈月卻表現出了極強悍的生命力,芈姝吃不下的食物,她吃得下,芈姝要吐出來的時候,她能夠掩着自己的嘴,強迫自己把嘔吐之意咽下。

甘茂行爲無禮的時候,她要出面駁斥;芈姝使性子的時候,還得她出面打圓場。便是本對她不懷好意的玳瑁,因爲久長楚宮。雖然擅長勾心鬥角是,但這種旅途颠簸竟是比芈姝還不堪承受,尤其是在面對甘茂這種充滿了血腥殺氣的人面前,素日便是有再厲害的唇舌,也是膽寒畏怯的,有時候勉強說幾句,被甘茂一瞪,卻是吓得縮了回來。所以許多事情上,還是推了芈月出面應對。

見芈姝和玳瑁兩人哭了半日,芈月才遞過帕子來,道:“阿姊,先擦擦淚,再撐幾日吧,我昨天安營的時候打聽過了,照我們這樣的行程,再過三四日,便可到上庸城了,進了上庸城,多歇息幾天,也可讓女醫摯爲阿姊調養一下身子。

芈姝接過帕子,掩面而哭道:“大王在哪兒,他怎麽不管我,任由一個臣子欺辱于我。”

芈月道:“阿姊剛才就應該斥責那甘茂,畢竟您才是王後。”

芈姝膽怯地道:“我、我不敢,那個人太可怕,他一靠近我,我就像聞到了血腥氣。”說着又要哭起來。

芈月隻得哄着道:“好了好了,我們就要到了,進了上庸城就好過了。”過了上庸城,就馬上會到武關城了,到了武關,她的行程也應該結束了吧。

黃歇與她相約武關城,想必小冉也是被他帶在身邊,隻要到了武關城,他們三個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了。

耳邊猶聽得芈姝還在哭泣道:“我想見大王,大王怎麽不來接我……”

芈月看着芈姝,此刻兩人快要永遠分開了,她素日的嬌生慣養蠻橫無禮,都不再是缺點,這些年來因爲她的母兄所爲而對她暗暗懷恨的心思,此時也都沒有了。想起來了倒是她這些年來對自己雖有居高臨下,但不乏關照;想起來她少女懷春遠嫁秦國要受的這番艱辛,想起她得知楚威後要對自己下毒的保護之情……一刹那間,對眼前的女子,也不再有任何怨恨之意,隻有憐惜之情。

她伸手撫了撫芈姝,安慰道:“進了上庸城,就是武關,過了武關,就離鹹陽很久了。阿姊,你要想一想,你到了鹹陽,就能見到大王了,到時候阿姊吃的苦都能得到補償了。”

玳瑁聽到“大王”二字,本能地警惕地望了芈月一眼,欲言又止。

芈姝仿佛得了安慰,臉色漸漸緩了過來,道:“是啊,這種行路之苦,我這輩子真是吃一次也就夠了。我真羨慕妹妹你,頭兩天我什麽都吃不下去,那種粗砺的食物就着水囊裏的水,你怎麽能咽得下去。”

芈月道:“咽不下去也得咽啊,路上的行程都需要體力,不吃哪來的力氣坐車呢?”不往前走,又怎麽能夠見到黃歇呢。

芈姝苦笑道:“我也想啊,可是真咽不下,就是死拼着咽幾口下來,也是直往上湧。”

芈月道:“阿姊再熬幾天,再熬幾天,不用再吃苦啦!”在她的安慰中,芈姝仿佛得到了力量似的,她長長地籲了口氣,安靜了下來。

終于,車隊進入了上庸城。

芈月掀開簾子,看着上庸城的城門,驚喜地轉頭對芈姝道:“阿姊,上庸城到了。”此時芈姝的臉色已經更加蒼白憔悴,她躺在車内勉強笑了一下,聲音微弱地道:“到了就好。”

甘茂在城門與衛士交接以後,撥轉馬頭馳到芈姝的馬車邊,正見芈月掀簾向外,他站在一邊,冷眼向内看了一看,一言不發轉頭就走。

芈月也不理他,隻是仰望城門,喃喃地道:“終于到了……”終于到了,到秦國了,隻要再過一個城池,她的行程也要結束了。

上庸城并不算大,僅有芈姝等人的馬車及侍從随扈約一千人進入,其餘人便在城郭安塞。

芈姝等人到了驿館,這才安頓下來,但驿館并不算大,且并沒有爲這麽龐大的隊伍準備的場所。

芈姝等人由侍女扶着入内之時,芈月與孟昭氏同行,便見驿館穿堂廊下,驿丞一手拿筆一手拿竹簡,站在甘茂面前認真的核對着道:“貴女六位、女禦十四位、内臣六位、家眷十人,奴仆四十人,入住驿館,護衛兩伍安營驿館外,其餘人等紮營城中各處……”

這驿丞說得是秦語,芈月隻聽得了“六、十四”等數字,大約猜得到他說的是人員安置之事,見芈姝已經入内,孟昭氏低聲道:“哼,一介小吏也敢對将軍和未來的王後諸多爲難,秦人真是尊卑不分。”

芈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素日在高唐台學藝,孟昭氏與季昭氏形影不離,倒不太出頭,不想這次跟着芈姝出嫁,一路上人人都七颠八倒的,倒隻有芈月和孟昭氏兩個還撐得住,因此有些重要的事務,都由她兩人暫時撐着。見孟昭氏這般說,芈月倒歎了口氣道:“看來商君之法果然厲害,便是在秦國的邊城都得到如此嚴厲的執行,連甘茂這種桀骜不遜的人都要遵守,果然嚴整。”

孟昭氏輕哼一聲,倒也不再說話,兩人走過穿堂,進了内院。這時候諸宮婢侍人都已經是一堆的事情在等候她們吩咐了。

芈月便讓孟昭氏去安頓媵女及陪臣之事,她負責照顧芈姝,當下先令人安排,一會兒功夫,便将那間暫居之室,換成了芈姝素日常用的枕席等用具,又燒好了熱水,令珍珠等人服侍芈姝沐浴更衣之後,終于安頓下來,便喚來了女醫摯來爲芈姝診脈。

此時玳瑁也已經沐浴畢,便來接手,芈月也乘機去沐浴更衣,又用了一頓膳食,這才回到芈姝房中,卻見廊下跪着一個侍女,玳瑁在門口正焦急地探望,見了她以後,忙喜道:“九公主來了。”說着忙站起來,親手将她扶進室内。

芈月從來未曾見過這個惡奴給過她如此真切的、殷勤的笑容,心知這般作态,必是不懷好意,當下也笑道:“傅姆辛苦,”又轉而問女醫摯:“醫摯,阿姊怎麽了?”

女醫摯跪坐在芈姝身邊,芈姝昏昏沉沉地睡着,她緩緩膝行向後,站了起來,拉着兩人到了廊下,才歎了一口氣道:“八公主不甚好。”

芈月一驚:“怎麽,不就是水土不服嗎?”她看了玳瑁一眼:“初時傅姆的臉色比八公主還差呢,如今沐浴用膳之後,不也已經好多了嗎?”

女醫摯歎道:“是啊,本以爲大家都是一樣,無非是幾日水米不曾存下肚,全都吐光了。若喝上幾日的米湯調理腸胃,再吃些肉糜補益身體即可。隻是……”

玳瑁抹淚道:“大家用了米湯,皆是好的,可誰知八公主用了米湯,居然上吐下洩不止……”

芈月詫異道:“這是怎麽回事?”

女醫摯道:“我恐是八公主沿途用了什麽不潔之物,這是痢症,此症最爲危險,若是處理不好,就會轉成重症,甚至危及性命。”

芈月便問:“那醫摯有何辦法?”

女醫摯道:“我剛才已經爲八公主行針砭之術,再開了個藥方,若是連吃五天,或可緩解。”

芈月問:“藥呢?”

玳瑁道:“我已經令珍珠去抓藥了,可是,這賤婢卻無用之至,竟然不曾把藥抓回來。”

芈月詫異道:“這是何故。”

廊下跪着的侍女此時連忙擡頭,卻是珍珠,此時她雙目紅腫,眼中含淚,泣道:“奴婢該死,奴婢拿了藥方一出門,竟是不知東南西北,無處尋藥。這秦人講的都是些鳥語,奴婢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懂,拿着竹簡與人看,也沒有人理會。奴婢在街上尋了半日,也不曾尋到藥鋪,奴婢不敢耽擱,隻得回來禀與傅姆。是奴婢該死,誤了八公主的湯藥,求九公主治罪。”

芈月頓足道:“唉,我竟是忘記了,便是在我楚國,也是十裏不同音,百裏不同俗。莫說入了秦國,他們自然說的是秦語,用的是秦國之字。傅姆,咱們這些随嫁的臣仆中,有幾個會講秦語的?”

玳瑁搖頭道:“奴婢已經問過了,隻是班進他們均在城外安營,如今随我們進來的這幾個陪臣,原在名單中也有一兩說是會秦語的,誰知竟是虛有其表,都說是泮宮就學出來的子弟,威後還特地挑了秦語的陪公主出嫁。如今問起來,竟轉口說他們倒是深通雅言,但秦語卻隻會幾句,且還與上庸的方言不通,問了幾聲,皆是如雞對鴨講。”

芈月歎息:“唉,不想我楚國宗族子弟,生就衣食榮華,竟是堕落到些。那如今還有什麽辦法?”

玳瑁道:“如今便隻有找那甘茂交涉,讓他派人替我們去爲公主抓藥。”

芈月道:“那便讓陪臣們去同甘茂交涉啊。”

玳瑁歎道:“何曾沒有過,隻是他們卻……”見了甘茂就腿軟了。

一邊是百戰之将,一邊卻是纨褲子弟。芈月心知肚明,亦是暗歎。楚國立國七百多年,芈姓一支就分出了十幾個不同的氏族來,其下更又子孫繁衍,說起來都是芈姓一脈,祖祖輩輩都是宗族,且多少都立過功的,子弟親族衆多,打小擠破頭要進泮宮學習,長大了擠破頭要弄個差使,能幹的固然脫穎而出,無能者也多少能夠混到一官半職。

這次随着芈姝遠嫁秦國當陪臣,不是個有前途的差使,稍有點心氣的人不願意去,隻有混不到職位的人倒是湊和着要往裏擠,所以臨了挑了半天,也就一個班進是鬥班之後,略能拿得出手些,其餘多半便是湊數的了。因了楚威後要挑懂秦語的人,幾個隻會背得幾句“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馀。于嗟乎,不承權輿。”[注1]的家夥便号稱懂秦語混了進來。

因上庸城較小,甘茂要将大部份奴隸和粗笨嫁妝留在城外紮營,班進料得城内應該無事,又恐城外這麽多人會生出事來,所以便将幾個能幹的陪臣皆随着自己留在城外,恰好芈姝此時生病要抓藥,那幾個無用的家夥,壯着膽子找甘茂交涉,竟是被吓了回來。

芈月見了玳瑁神情,便知道她的目的,歎氣道:“傅姆是要我去找那甘茂?”

玳瑁忙陪笑道:“九公主素來能幹,威後也常說,諸公主當中,也唯有九公主才能夠是擔得起事的……”

芈月心中冷笑,楚威後和眼前這個惡奴,隻怕心中恨不得她早死吧,她在楚宮中被她們日日下毒,想必是以爲她必會死于路上吧,想來是不明白,她如何竟然是在旅途中越是颠簸倒越是健朗了。

玳瑁心中正是有此疑惑,然而此時芈姝重病,自己獨立難支,如今還要用得着芈月之事,縱有些心中算計,也隻得暫時忍下,反而弄出一副極和氣的笑臉來,對芈月百般讨好。

芈月雖然惡心她的爲人,但卻不能不顧芈姝的生死,當下取了寫在竹簡上的藥方,便轉身去尋甘茂,卻是前廳不見,後堂不見,追問之下,才知道甘茂去了馬房。

芈月心憂芈姝病情,無奈之下,隻得又尋去馬房。

但見馬房之中,甘茂精赤着上身,正在涮馬,芈月闖見,見狀連忙以袖掩面,驚呼一聲。

甘茂一路上已經見識過這小公主的伶牙俐齒和厚臉皮,他向來自負,看不起女子,卻也因此好幾次被她堵得不得不讓步。知道依着往日的慣例,他将那些内小臣趕走以後,搞不好這小女子又會來尋自己,便去了馬房,脫得上身精赤去涮馬,心道這樣必會将她吓退,誰曉得她居然徑直進來,見了自己才以袖掩面,心中暗暗冷笑一聲,裝作未看見她,徑直涮馬。

誰料想他又料錯了這膽大臉厚的小姑娘性子,芈月以袖掩面,一聲驚叫,隻道甘茂必會開口,誰想甘茂卻不開口裝死,心中便已經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冷笑一聲,這邊仍掩着臉,這邊也不客氣直接便開口道:“甘将軍,我阿姊病了,請你派個人,替我阿姊抓藥。”

甘茂見她掩了面,卻仍然這麽大喇喇地開口,便冷哼一聲道:“某是軍人,負責護送楚公主入京,遵令行保護之責。其餘事情,自然是由貴國公主自己作主。某又不是臣仆之輩,此等跑腿之事,請公主自便。”

芈月心中大怒,想你故意如此刁難,實是可惡,當下也毫不客氣地道:“甘将軍,我并未指望您親自跑腿,不過請你借我幾個懂楚語的秦兵去幫我買藥罷了。”

甘茂冷笑道:“你們楚國的士卒自是充當貴人的雜役慣了,可大秦的勇士,豈會充當雜役。”

芈月怒了,道:“那你給我派幾個懂楚語的秦人,不管什麽人!”

甘茂斷然拒絕,道:“沒有,你們楚國的鳥語,除了專職外務的大行人以外,沒人能懂。你要買藥,用你們楚人自己去,别支使我這邊的人。我隻負責護送,不負責其他事。”

芈月頓足道:“你……你别想撇開!”

甘茂見她有放下袖子要沖上來的打算,卻也驚出一身冷汗來,他是故意用這種無禮手段來将她吓退,但她若當真撕下臉皮來,甘茂卻沒有這般大膽,敢與國君的媵人當真有這種沖突,連忙把馬缰繩一拉,那馬頭沖着芈月撞去,芈月驚得跳後幾步,再一轉頭,甘茂已經披上外衣,怒沖沖而去了。

芈月見他遁去,無可奈何,頓足道:“哼,你以爲這樣,我便沒有辦法嘛。”

思來想去,又回了芈姝房間,卻見女醫摯道,芈姝已經有些發燒,若是不及時用藥,隻以針砭之術,隻能是治表不治裏。

玳瑁急了,忙沖芈月磕頭,芈月自不在乎這惡奴磕頭,可要她這般看着芈姝病死,卻也不至于這麽忍心。

思來想去,她與黃歇約定在武關城相見,她們在路上延誤了這麽久,想來黃歇必是已經到了武關。若是她們滞留上庸城,不知道黃歇和魏冉會如何擔心她們。她與楚威後及楚王槐有怨,但芈姝卻是無辜,便當爲她冒一次險,救她一命,也當還她在楚宮救過自己一場,也好讓自己早早與黃歇團圓,一舉兩得,這一步總是要走一走的。

想到這兒,她便拿了藥方,帶着女蘿走出驿館。

——————————————————————————————

[注1]:“於我乎,夏屋渠渠。”出自《詩經·秦風·權輿》,此句是感歎沒落的權貴之弟哀歎今不如昔的生活,借用此詩實是諷刺那些楚國沒落子弟的心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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