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史,愛民如子的益王祐槟遇刺,差之毫厘保住了命,而其兩個嫡子爲了保護父親,卻是有一個丢了性命,而一個尚在襁褓的庶子則是遭了毒殺!
這是大明朝開國以來極其少見的親藩郡王遇襲事件,謝铎自然不敢怠慢,慌忙草拟奏折預備往上呈報。當消息抵達内閣之際,如今獨領内閣的李東陽同樣是大爲震驚,少不得立時派人去宮中報信,然後方才思忖起了這事情的來由。可盡管這算是驚天大案,但他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不得不暫且放下這一樁。等到了這天傍晚,朱厚照終于命人傳下了禦劄來,甚爲震怒的他直接命刑部尚書屠勳爲欽差,調集精銳捕快前往湖北徹查此事。
然而,屠勳尚未出京,接二連三的噩耗驚訊便抵達了京城。衡王、雍王、壽王、汝王、泾王、興王,這些憲宗成化皇帝所出諸王竟是接二連三遭了毒手,其中也有如同益王一般命好的險險保住了性命,但也有命不好的如興王,手法更是從火燒地裂箭射毒殺行刺等等各不相同,時間縱使有的些出入,但刑部的老手們把這些時間一一羅列起來一看。面面相觑之餘,便有人提出了一個想頭。
怎麽這些案子。雖說報上來因爲地方官及時或不及時的緣故有早有晚,怎麽全都是甯王謀反事發後半個月到一個月内?
等到頗有賢名的英宗之孫崇王祐樒派人送來八百裏加急的密報。原本彌漫着一股緊張氣氛的内閣部院各大衙門方才恍然大悟。崇王很少擾民,極少出王府,一日發現送飲食的侍兒舉止有異,遂拿下人嚴加查問,最後得知是受命行刺,當即緊閉王府。又密請汝甯知府全城大索,最終拿到了一可疑人,供述乃是甯藩支使,并吐露甯王欲殺盡天下宗室。以使血脈和當今天子已經頗爲遙遠的他謀反之後,能夠名正言順即位。
不消說,這名正言順四個字,無疑是和當年靖難之後登基的永樂皇帝朱棣學的!隻是相比朱棣的天然優勢,甯王這一招簡直是又狠毒又愚蠢!
面對這麽一個消息,上上下下頓時都意識到了嚴重性。朱厚照遂立時挑出了一應精幹人等往各處親藩郡王及鎮國奉國将軍等處查看探視,又行文各地官府嚴查,即便如此,陸陸續續的宗室訃聞仍然接踵而來,塞滿了禮部。倘若最初群臣們還覺得甯藩之亂是個笑話。那麽現如今面對幾個親藩郡王相繼拿住的那些人所供事實,更多的人都是不寒而栗。
這甯王朱宸濠簡直是瘋了!大明朝立國到現在,親藩郡王到将軍等等已經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大臣們也不是不想裁抑,可誰也沒想到去用這麽激烈可怕的方法。而且崇王拿到的那人所供出的賞格是親王五千貫郡王兩千貫,将軍等等都是一千貫,預先都付了三成,而且事成之後都是從龍功臣,這麽算下來倘若人都殺光了。甯王得賠出去多少錢?
“都已經死了,還要給朕添這麽多麻煩!”
乾清宮中,臉色沉得和鍋底似的朱厚照惡狠狠把一摞各式各樣的奏報統統砸在了面前的禦案上,繼而就惱火地看着徐勳問道:“徐勳,你說怎麽辦……徐勳!”…。
徐勳的注意力還在那些倒黴的死者頭上。蝴蝶振翅,曆史就會發生偏移,再加上他自己便親自主導了好幾次這樣的改變,當然有自信曆史上那位忘恩負義疑神疑鬼的嘉靖皇帝可以靠邊站了。即便如此,聽到興王以及其尚在襁褓的嫡長子的死訊,他仍然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也就是說,那個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就這麽默默無聞地走了?
因而,直到朱厚照提高聲音又叫嚷了好幾聲,他方才回過神來。見小皇帝惱火地瞪着自己,他想到剛剛完全聽漏的問題,隻能涎着臉道:“皇上剛剛說什麽?”
“朕在和你說話,你居然走神!”朱厚照氣咻咻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這才氣急敗壞地說道,“那些個攻擊劉瑾當初複甯王中護衛的事情又擡頭了,這些該死的家夥,他們還嫌棄如今的時局不夠亂是不是!”
對于無辜受累死傷慘重的宗室,徐勳自然表示同情,但也僅限于同情,尤其是那些素有賢名做事有分寸的。而對于不少生吃人腦欺男霸女,死了之後滿城放鞭炮以示慶祝的宗室,他是完全覺得咎由自取。但此時此刻,更要緊的是讓朱厚照大爲不悅的劉瑾問題。
因而,思量片刻之後,他便開口說道:“皇上,老劉人都已經不在了,那些呼籲追究的,更多的是怕皇上之前所公布的考察官員之事,如今的上書隻是爲了惡心人,皇上如果覺得難辦,隻要把之前的加恩老劉家眷緩一緩,先把人安置南京。”
“嗯?”朱厚照原本有些猶疑,可聽到是安置南京,他立刻心領神會,當即點了點頭道,“也好,他那些兄弟子侄就沒個能幹的,送去南京,朕回頭送他們一場富貴就罷了。”
“至于這一次宗室死傷衆多的事情……恕臣鬥膽,宗室難免群情激憤,再加上老劉的事,皇上若是一力保全,隻怕得委屈自個一下了。”
“朕委屈?”朱厚照在江西親曆了甯王造反,這心志也好閱曆也好,都不再是從前憋在京城最遠都沒到過通州的小皇帝,因而反問了一句後,他就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是說,即便是朱宸濠捅出來的簍子,朕也得擔責,這是要下罪己诏?”
說到罪己诏這三個字,小皇帝不禁有些咬牙切齒。然而,看着徐勳那無奈的表情,想起這一回死人無數,他自然知道這是不得已的法子。即便如此,心中憋着一團火的他實在是忍不住,當即一屁股坐下後就氣惱地說道:“咱們沿漕河一路南下,就沒聽到過多少宗室是有好名聲的,如益王這樣名聲好的也就罷了,可那些平日就胡作非爲的,死了活該,憑什麽朕要擔責!”
小皇帝的如是抱怨,徐勳隻是靜靜聽着,并沒有再說什麽。最要緊的建言他已經出了,接下來就該是那些大臣的事,縱使他再有主意,在背後給人點兩句可以,越俎代庖就免了。當這一天回到家裏,他想着此番大明朝大有可能斷絕世系的親王和郡王,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真是……死了不少人啊!
次日的文華殿朝議上,從李東陽這個内閣首輔到六部都察院七卿以及侍郎等要緊官員,直接吵翻了天,最後餓着肚子一直争執到了下午申時,這才勉強達成了一個讓朱厚照能夠接受的意見。…。
皇帝下罪己诏,這是此前衆人以爲最難勸說,但朱厚照卻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的事。但接下來的那一條,卻是拉鋸戰的焦點。那些親王郡王的爵位,倘若直系斷絕,那麽便從三代以内的旁支中選人過繼,而不是從前的親王許子及弟,郡王則庶子不能襲爵,更不消說旁支了,但襲爵人等身故後則降等襲爵。
這降等兩個字是吏部侍郎柴升提出來的,雖則是一度遭到了大多數人以舊例成法等等反對,但朱厚照力排衆議答應了下來。至于死傷的奉國将軍鎮國将軍等等這一溜,無後則除爵,傷者朝廷則三年内兩倍俸祿安撫。另外,派出以刑部尚書屠勳爲首,禮部侍郎朱恩爲副的查案探訪團,深入探訪各藩王爵将軍,傳達皇帝的親切慰問,另外則是全權負責此番襲爵事宜。
而在這一系列的措置最後,方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甯王朱宸濠罪大惡極,戮屍,于南京太平堤刑場曝屍三日,以儆效尤。其子嗣尚年幼,一律禁锢鳳陽。從逆的瑞昌王和宜春王斬首示衆,其子嗣年十五以上一律處死,年十五以下禁锢鳳陽。甯王府藏抄沒之後,撥其中一部分撫恤各方死難。甯王府先前侵占官府民間官田私田等等,令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林俊前往主持發還。其餘王府莊田一律抄沒。從逆盜匪一律處斬,年十五以下遣戍瓊州府。
得知消息的徐勳卻是沒心沒肺地和沈悅算起了賬:“當初甯王府的财産造冊是我親自過目的,即便沒清點完,卻也知道個大概,單單曆代甯王搜刮的莊田就有不下一萬頃,一百萬畝。而府中那些各方搜刮來的财物,也不下二三十萬兩,這還不包括那些沒法估值的古董等等,可以說這麽一票吃下去,無論是此次的撫恤,畿南的剿匪,哪怕是楊一清造邊牆和打仗的錢就都有了!雖說不能多抄這麽一兩個,而且不太厚道,但那些既然沒人承繼後嗣的宗室,把王府莊田之中整理出一部分超規,分潤一部分給那些當地守法的宗室,剩餘的收回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沈悅知道徐勳便是這麽個極其會算賬的性子,此刻也懶得笑話他,然而,想到那些曝屍,處死,處斬,遣戍,即便她從來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性子,仍是忍不住問道:“皇上這般所爲,會不會被人指責說是處置太重,而且锱铢必較?”
“亂世當用重典。這些年來盜匪橫行,兩王造反,北邊小王子虎視眈眈,倘若還說是盛世,豈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皇上的罪己诏上就自陳說接下來會勵精圖治,複盛世太平,要現在就是盛世,還複什麽?比起虛名,實際的東西更要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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