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外頭一處崗哨上的短便殷羨地說道:“那老巴圖倒真的舍得,這一出手就是幾百隻羊,爲的居然隻是給他那啞巴孫兒尋個安身之地。”
“你懂什麽,永謝布萬戶那位亦不剌太師那是多高傲的人,既然瞧不起那啞巴,就是這老巴圖再送一倍的羊,人也不會多看他一眼,那時候等老巴圖死了,他說不定會被貶成奴隸,那時候别說老巴圖的羊,就連啞巴那人都是台吉的,要我說那老巴圖還是聰明人!”
說話的年長漢子咂巴着嘴,卻是也有些眼紅地望着沙城那邊:“之前一直都是烤餅,如今有了這幾百隻羊,吃食就寬裕多了。就算分給我們的大多是骨頭,總比沒有的強。”
“原本嘛隻是骨頭,可是有那啞巴,咱們總算還有點口福……”。
兩人說笑了一陣,年長漢子突然看到一個黑影從一邊竄了出來,立時本能地一把抽出彎刀喝了一聲什麽人。然而,待到認出那張憨厚的臉,他頓時釋然了,因笑道:“你這啞巴,總是這麽神出鬼沒,吓人一跳!”
矮腳漢子就不像同伴那樣矜持了,他幾乎快步走上前去,因見啞巴呵呵一笑,從背後掏出了一包東西,他便立時搶了過來,待給那年長漢子打開一看,見裏頭赫然是一大塊烤得金黃的羊tui肉,兩人立時眉開眼笑,立時沖啞巴笑着豎起了大拇指。
“吃了你好幾天酒肉,放心,将來我們會照應你的!”
啞巴仿佛能聽懂似的憨厚一笑,又掏出了一個皮袋子遞過去。矮腳漢子連忙熟門熟路地接了過來,拔出塞子一聞,他就更加滿意了,竟是使勁在啞巴的肩膀上拍了拍:“好樣的,将來到了我們郭爾羅斯部的草場,我送你一頂帳篷!”
這等空口白話的許諾仿佛讓那啞巴很是高興,競手舞足蹈了一會兒,旋恥憨憨一笑方才轉身沖着沙城的方向走了。他這一走,崗哨上這兩個漢子就更沒了警惕,對坐之下一面一人一口輪着喝酒,一面在那撕扯着香噴噴的羊肉,到最後都不禁有些微醺之意。
“可惜了……隻是個沒什麽本事的啞巴,回去頂多就是打雜喂馬放放過。”。
這一處崗哨上的兩個人醉意朦胧,其他幾處也陸陸續續上演着這一幕。錢甯借着老柴火那一手烤羊的絕學,不斷把香噴噴熱騰騰的羊肉偷出來往各處送,再加上自己此前綁在羊肚子上帶進來的酒,一大圈轉下來赫然是滿身大汗。盡管前頭一連數日夜裏一丁點動靜都沒有,可說是做了無用功,可他絲毫沒有氣餒。
他相信,隻要他那位大人得到那些人的回報,憑那最會抓機會的xing子,就一定不會這麽眼睜睜看着!
郭爾羅斯部的脫火赤正在大汗金帳,率隊駐守沙城的乃是他的大管家阿古拉。阿古拉這名字意味着山嶽,乃是脫火赤的父親給他起,然而,平時在主人面前,他人如其名,宛若巋然不動的山嶽,可如今主人不在,他是這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首領,自然就不會那麽老實了。尤其這次被擄的漢人當中有不少fu人,他看着食指大動,索xing挑出了十七八個還年輕的來,給巴特爾、兩個百夫長和幾個在主人面前有些體面的十夫長各分了兩個而自己則是五六個人輪着伺候,稍有不順就是一頓皮鞭,那種暢快自是讓他飄飄yu仙。
這會兒酒足飯飽之際,他一時又覺得小腹下頭熱力上湧,可前頭那幾個已經讓他玩得有些厭棄了,于是索xing出了帳子,就這麽帶着兩個護衛沿路走。隻要是瞧見那些用繩子串起來的,他便親自舉着火把照一照頭臉,可一大圈轉下來發現大多是又黑又瘦又老的,掃興之餘卻又發了狠,決意非揪出一個頭臉齊整的。就在他又踢起幾個蜷縮在那瑟瑟發抖的fu人時,卻突然發現其中一張又髒又黑的臉下頭,赫然lu着一截白哲的脖子。一瞬間,他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就把人拖了出來。
“啊!”
錢甯才剛從外頭回來,就發現那大管家阿古拉一把從那些被俘軍民中拽起了一個女子。那女子一面叫喚,一面拼命揮舞手腳反抗。這一幕他這些天都已經見得多了,再加上他打小被太監錢能養大,比這更烏七八糟的勾當也不知道見識了多少,這心腸說是比鐵還硬都不過分。生怕自己撞破好事之後引來什麽麻煩,他蹑手蹑腳正要後退,卻不防那被阿古拉抓着的女子突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掙脫了n隻聽那阿古拉發出了一聲慘叫,而那女午卻偏偏好死不死地朝自己這邊跑了過來。
“啞巴,給我傘住她,我重重有賞!”
錢甯正猶豫,聽見那邊夫喝,盡管他聽不太明白,但知道總不脫那麽一回事,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掣出了腰中那把彎刀。眼看那女子跑了過來,他忍不住在肚子裏念叨道:“要怪就去怪鞑子,别怪我!”
然而,他才故作笨拙地操刀往那女子攔了過去,随即卻駭然發現對方竟直沖着他的刀子迎了過來,那架勢競是一心求死,這一驚頓時非同小可。
被擄劫的宣府軍民當中,行動遲緩的fu人就占了大多數,要真按照那些儒家宣揚的禮法,這些人就該全都自絕以保清白,可這些天他冷眼旁觀,盡管阿古拉等人橫加施暴,可真尋死的卻沒有一個。電光火石之間,他心裏不知道怎的竄出了一個念頭,競是在要緊關頭收了收刀勢,但仍是一刀砍中了那女子的右肩。隻見人悶哼一聲,就這麽徑直倒了下去。
“蠢貨,混賬!”
阿古拉見那啞巴傻呆呆地站在那裏,而那女子則是軟軟倒在了地上生牙」不知,肩上的血濺得滿頭滿臉都是,看上去異常猙獰可怖,他不禁氣急敗壞地沖着啞巴就是一巴掌掄了過去。眼見啞巴被打飛了,他立刻蹲下身去探那女子的鼻息,見氣息微弱仿佛沒多少活頭了,他不禁氣咻咻地上去又踹了那啞巴幾腳。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老巴圖的聲音。
“尊貴的阿古拉管家,烤全羊已經好了……啊,這如。”。
“你養的好孫子,壞了我的大事!”
阿古拉扭頭怒瞪了一眼老巴圖,見兩個護衛上來讷讷請罪,他懶得理會他們,怒氣沖沖轉身就走。而老巴圖等到兩個護衛也追上去了,他這才心驚膽戰地上去攙扶錢甯,又小聲說道:“錢爺,這是怎麽回事,你沒事……”。
盡管周圍沒别人,那女子也決計被自己一刀砍暈了,但錢甯仍然隻是搖了搖頭一聲不吭,隻擦了擦出血的嘴角,臉上lu出了一絲殺機。等站起身來,盡管四周并沒有旁人,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滿臉血迹的女人,仍是謹慎地隻對老巴圖做了個手勢,等把人趕走了,他才二話不說地上前架起了人。
他盡挑這幾天探明少有人走的路,順順利利把那女子搬到了一處隻剩下殘垣斷壁的民宅中,這才從背後拿出一個皮袋。一把撕開她肩頭處的衣裳用皮袋裏的水簡單沖洗了一下。
發現除了這一處看似恐怖的刀傷之外,那白暫的肩膀下頭,隐隐約約可見一座渾圓高聳的玉峰,他一時不禁怦然心動。盡管他從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這會兒仍然竭力扭過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從懷裏拿出一個布包,解開之後将其中藥末小心翼翼敷在了刀傷上,他就坐在那裏沉思了起來。
算算日子,消息怎麽也該送到了,按照他那位大人的心xing,怎麽也不會就這樣眼巴巴地等着。可如果要來就得快一些,他的酒用得差不多了,藥也差不多了……
就當錢甯打了個盹蘇醒過來,站起身打算走的時候,突然身子朝右邊一閃,緊跟着,就隻聽铮的一聲,他就看見一旁那殘垣上閃過一溜金星,競是一把鋒銳的短匕。見那女人不顧右肩的刀傷,奮力揮動右手去抽那紮進磚縫中的短匕,他沒好氣地伸手一抄她的手肘,就這麽一橫一截,隻聽叮當一聲,那短匕立時落地。眼見那女子狀若瘋虎仍要找他拼命,他不覺惱将上來,一擰之下将其右臂扭脫了臼,繼而就重重一拳擊在了她的小腹上。
等到見其痛苦地癱坐了下來,他瞥了一眼正要往外走,突然隻聽得四面八方突然傳來了陣陣喊殺聲。他一驚之後立時大喜,正要往外沖,這腳下卻仿佛被什麽東西絆住了似的。扭頭看見又是那個女人,他不禁好生後悔自己一時間動了善念,下一刻就聽到了老巴圖用meng語叫他的聲音。他當即鼓動雙頰發出了一陣聲音,不多忖,就隻見老巴圖循聲找了過來。
“錢爺,錢牟,力該是咱冉的大軍來了……”
老柴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隻見眼前一花,競是一樣東西橫在了他的脖子上,見是錢甯正惱怒地看着自己,他這才發現地上尚有一個女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洩了底,一對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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