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驸馬都局齊世美雖出身官宦之家,父親是鴻胪寺少卿齊佑,可不但不好學,而且還驕奢yin逸縱情聲se,早朝是經常一整年都不見人影,還不到三十就已經早早去世了。由于公主求懇,其子齊濟良年方十歲就刻了錦衣衛百戶,現如今雖隻十三四,卻不像父親那樣一味隻知道酒se,小小年紀就已經頗有心眼。仁和長公主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幾乎是撒手把家事都交給了兒子去處置,平日裏對他也是言聽計從。
上頭的長公主都是如此,下頭的仆役自然變着法子的奉承少主人。去年還有當年帶着齊驸馬去那些hua街柳巷的想要弓you這位主兒,可齊濟良在這和事情上卻不含糊,一頓闆子幾乎把人打死,旋即又把人光身子攆了出去,于是下頭再不敢玩弄這和把戲。倒是有聰明的漸漸mo到了齊濟良的脈門,知道這位小爺自恃尊貴,嫌棄堂堂公主子隻得一個錦衣衛百戶的職銜太過寒酸,因而常常挑唆了人結交三教九談炫耀富貴。
齊濟良也不是沒磨過母親爲自己再求個高一點的世官,奈何弘治皇帝對一衆皇妹長公主們的宗旨是賜田盡量滿足賜官一概限制,因而仁和長公主也沒有辦法。就如今日這位鄭皇親,便是一個前往武清縣收莊田租子的管事回來之後報上的。既是如此,齊濟良聞聽訊息自然如獲至寶,竟打起了走内宮路子的主意。
此時此刻廳堂之中,盡管看不上這個說話粗俗的老漢鄭旺,但齊濟良還是盡量陪着笑臉勸酒。幾個被請來陪客的也都端起了十足笑臉笑意盈盈地一口一個鄭皇親把那鄭旺說得眉開眼笑。酒酣之際,得意忘形的鄭旺便嘿然笑了起來。
“小公子找我,那就是找對人了!昨兒個是我那閨女的生日,我和我家婆娘準備了她平日最愛的酒菜和肉幹,托了乾清宮的劉公公捎帶進宮沒多久的劉公公就親自出來說是送到了,還給我帶出了我家閨女捎帶給我的東西。看,其中便有這個!”
見鄭旺醉醺醺地噜手往懷裏一掏繼而竟是mo出了一支寶氣湛然的珠钗來,炫耀似的沖着衆人晃了一晃。齊濟良見狀目光閃爍随即便假作孩子氣似的瞪大了眼睛:“好珠钗,這珠子看着似乎比我娘頭上那支還圓!鄭皇親可能給我見識見識?”
“那還不容易!”鄭旺見堂堂公主之子竟是lu出了這樣殷羨的表情,自是更加得意,笑眯眯地就把手伸了過去,卻是緊捏着那珠钗不肯放,口中又絮絮叨叨地說,“小公子看這做工,看上頭這兩顆珠子,還有這嵌寶點翠……啧啧,聽說内造的東西也分上中下好幾等,這應該是頭一等的好東西了……”
齊濟良很不習,慣有人這樣滿嘴酒臭地沖着自己說話,好容易才硬生生忍住了心頭那股厭惡和輕蔑,隻睜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看着這珠钗。仁和長公主作爲當今天子的長妹,陪嫁除了定例的銀子和賞賜之外,還有不少陪嫁的金銀首飾,而先頭長公主生母王順妃薨逝的時候,也把所有财物一股腦兒都留給了她。平日齊濟良跟在旁邊也見識過不少好東西,頗爲識貨的他一眼就看出,這珠钗确實是禦用監所貢首飾中的上品。
既然仔仔細細看過了,他便看了一眼左右,用親近的語氣笑道:“鄭皇親,雖是宮中貴人孝順,可這樣的東西除非是賞出來,否則卻是犯禁的。你在我這裏展示給大夥看不要緊,但在别處還是千萬藏好了,被人瞧見,那可是有的是嘴舌官司可打。”
已經喝多了的鄭旺此刻漸漸有些大舌頭,聞聽此言哪裏聽得進去,竟是又呵呵笑了一聲:“不打緊,不打緊……劉公公告訴我,我那閨女在乾清宮得寵不是一兩日,而是好多年了,這區區一支珠钗算什麽,我先前不知道,竟是連太子殿下……”
這最後四個,字一出口,他猛地驚醒過來,見滿屋子竟是鴉雀無聲,他也知道自己失言,趕緊舉起酒杯使勁灌了幾口,又借着醉意說起了醉話:“宮裏頭誰不敬她幾分,劉公公堂堂乾清宮禦前伺候的紅人,這還甘願跑tui,更何況其他我這次到天津,各家商旅的孝敬裝滿了幾條船,嘿,都是我閨女命好,命好……”
齊濟良見氣氛漸漸緩和,一拍手叫了兩個美貌丫頭上來服shi鄭旺繼續勸飲,随即就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四周幾個陪客,見接下采這些人都巧妙地岔開了先頭那要命的話題,隻顧着一個個起身向鄭旺敬酒,他這才心頭稍安,借着更衣之故悄然站起身來。到後房裏頭放松了一把,他想起自己行走宮中時偶爾也聽到的那些傳言,一顆心頓時不争氣地猛跳了起來。
他也聽說過張皇後當年生下太子的時候有些古怪,莫非這古怪竟是印證在此處?
“大少爺,長公主那宣您去一趟!”
齊濟良一個ji靈驚醒過來,想起自己吩咐過不得告訴母親,立時用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前來傳信的小厮。見其使勁搖了搖頭,賭咒發誓說不曾洩lu風聲,他這才整了整衣衫,故作威嚴地說道:“這樣,把那幾個陪客都遣開了,就留那兩個丫頭陪那鄭旺喝酒。你們看着一些,我沒出來之前不許把他放走了!”
那邊廂齊濟良被仁和長公主叫了進去,這邊廂幾個陪客得了信兒,自然也樂得不用陪着個粗俗漢子奉承逢迎,一個個都借故退了席。而鄭旺哪裏在乎這些,旁邊兩個千jiao百媚的年輕丫頭一口一個爺的陪着喝酒,他要不是還記得這裏是騎馬府,幾乎就恨不得立時成就好事,手上便宜卻一丁點都沒少占,自家那粗魯婆娘早就扔到九霄雲外了。
除卻揩油之外,他還在那頤指氣使地又是要菜又是要酒,除卻被自家少爺吩咐陪酒的那兩個丫頭,其他的本就不耐煩應奉這和人,見人醉了就索xing溜之大吉,這廳堂周圍漸漸地竟是一個下人都沒有。
當其他人都去鑽沙的時候,廳堂之外,兩個小厮打扮的少年和一個,丫頭打扮的少女便lu出了身形,不是朱厚照徐勳和沈悅還有誰?徐勳把阿寶打發了去家裏等那些興許會去碰運氣的東宮内shi,然後雇了車之後就去了闆橋胡同,指使慧通親自帶着幾個人跟着他出來,又對門口假稱是鄭家派來接家主的小厮,總算是混了進來。隻剛剛廳堂上明顯高朋滿座,徐勳死活攔着朱厚照,這才總算是沒讓這位沖動的太子徑直闖進去。
“噜,徐勳,咱們還要等多久!”
見朱厚照一把一把拔着牆頭上爬着的藤蔓,别提多焦躁了,徐勳不得不斜睨了沈悅一眼。果然,下一刻沈悅就臉se一闆道:“你還說什麽出來做大事,怎的一點耐心都沒有?裏頭還有丫頭在,萬一貿貿然闖進去,别人大聲叫嚷怎麽辦?在這等着,看我的!”
徐勳本是想讓小丫頭攔一攔朱厚照,可沒想到小丫頭撇下他們兩個人徑直進去了,不禁目瞪口呆。一旁的朱厚照這會兒總算沒有那積焦躁不安的情緒了,但卻張頭探腦的在那窺看,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勳一眼:“徐勳,回頭可千萬别把我身份告訴她啊!嘿,我沒有什麽兄姐,而且我長這麽大,就算是父皇也沒訓過我,母後就更不用說了。隻有她敢點着我的腦袋說我的不是……還有她之前打跑那個混賬的時候,簡直是……”
朱厚照一下子找不出形容詞,竟是卡了殼,好一會兒橫了徐勳一眼道:“好容易認了一個,姐姐,可惜你小子竟然捷足先登了!我可告訴你,你回頭得好好給我說說,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看你們不止認識一兩天了,一路上就是眉來眼去的……”
徐勳被朱厚照又是捷足先登又是眉來眼去這接連兩個成語說得着實暈了,眼見得那廳堂中兩個丫頭先後飛跑似的出來,他立時用胳脖肘一撞朱厚照,把這位小太子接下來的話給噎回了喉嚨口。
“殿下,你看,那兩個丫頭被攆出來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咱們快進去!”
朱厚照這才發現兩個頂頂礙眼的人已經被趕跑了,這一下登時又驚又喜,可嘴裏還沒放下剛剛那一茬,竟是一面跟着徐勳往裏頭走,一面在那喜滋滋地念叨道:“戲文裏頭那些女俠也就這般了,又能打又機靈,這一會兒功夫就把她們攆出來了!不像我那皇妹和表妹,整天就隻會跟在我屁股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