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沒有就鄭家德的具體事求助顧守鋒, 不過,顧守鋒的人脈遠非江浔能比, 行動力更是讓江浔大開眼界。
顧守鋒直接讓律師做通了曾母的工作, 曾母願意出來指證鄭家德。當年的交通事故便屬特大事故,但因肇事司機供認不諱,就此結案。
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年的追訴期, 但國家刑法明文規定, 法定最高刑爲無期徒刑、死刑的,經過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後認爲必須追訴的, 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
這件案子的調查很快重啓, 負責此案件的警官依舊是姜昕。
如此, 顧守鋒江浔父子在外層層圍剿, 警方步步緊逼, 鄭家德不得不動, 因爲不動就是束手待戮。
對于姜昕,這是絕好機會。
不過,鄭家德也是湖。
即便警方調動大部警力, 直接圍剿了一個制毒工廠, 查獲大量毒品, 最終揪出來的也隻是鄭家德身邊的左膀右臂。這位名叫宋天賀的手下忠心耿耿, 所有罪名全擔自己肩上, 但沒有一樣能牽扯到鄭家德。
“真是光風霁月鄭家德啊。”江浔捏了捏手中的咖啡紙杯,聽了都感慨。
姜昕已經以技術輔助的名義讓江浔參與到案件中, 連夜突審讓姜昕面容疲憊, 他揉了揉眉心, 一口氣灌下整杯咖啡,“真想不到我們這個年代還有這樣的人, 像電視裏的死士。”
相對姜昕的不修邊幅,江浔衣衫筆挺、光彩照人,“我不相信沒有弱點的人,死士也有,死心眼的人也有。一般這種自诩爲忠臣孝子類型的,弱點更明顯。曆史書中,忠孝往往是相連的品質,忠貞的人,往往孝順。宋天賀的父母呢?”
“父母雙亡。當初宋天賀在牢裏,鄭家德替他戴孝發喪,直至現在仍每年過去祭拜。”
江浔沒有氣餒,繼續問,“沒孩子嗎?”
“宋天賀一直未婚,倒是有個相好。但那相好就是個陪酒女,既陪宋天賀,也陪其他人。宋天賀連包養她都沒有,不過是定期過去,讓陪酒女定期做身體檢查。”
“還挺謹慎。”江浔評價一句,“給我陪酒女的資料,我看看有沒有别的法子?”
“你能比我審問出更多?”
“我相信警方的力量,也請警方相信金錢的力量。”
姜昕瞪他,江浔笑笑,“我去試一試。如果能有别的線索,那是再說不過的。就算沒有,也不損失什麽。”
江浔從兩方面入手,一方面從陪酒女那裏更細緻的打聽宋天賀的情況,另一方面則讓小浦試着調查一下那個給鄭少爺跪在地上系鞋帶的小菇。
此時,宋天賀的入獄已經讓鄭家德對家裏的狀況無瑕他顧,更何況一個陪酒女,一個家中小女傭。
江浔笃信,世間不存在沒有弱點的人。
再堅硬的人,定期光臨一位陪酒女的生意,也會留下一些痕迹。陪酒女是對警方非常敏感的一類人,她們面對警方,肯定是甯可少一事不願多一事的态度。
從陪酒女這裏拿到的線索是,“宋先生非常謹慎,套套都是自己帶來。有一次宋先生錢夾掉在地上,我看到宋先生錢夾裏放着張小男孩兒的照片。我随口說了一句,這孩子真像宋先生。宋先生的臉色不大好,後來就再沒看到過任何照片了。”
這個線索很模糊,但也勉強算做線索。
小菇的資料更讓江浔意外,這個圓臉姑娘很年輕,圓臉本就是顯小的長相,小菇今年也不過二十二歲,D省人,家境貧寒,十五歲初中畢業跟着家人出來打工。
現在家裏靠她蓋起新屋,不過家鄉人對小菇的評價總有些欲言又止的奚落與羨慕。
說白了就是懷疑小菇在外頭做了什麽不道德的生意。
對此,江浔不予置評。
哪怕人家真幹了,也是人家的自由。
但是,小菇自考了大學文憑,而且拿到學位證,可見是個勤奮自強的性格。
這樣的人一般自尊心強,不會輕易出賣自己。
而且,拿到自考文憑的小菇卻一直在鄭家做幫傭,既沒有進入鄭氏,也沒有出來找一份更體面的工作。
江浔讓小浦找一找鄭家辭退的幫傭,看能不能打聽到更多關于小菇的事。
江浔會注意到小菇是因爲,那天小菇從穿戴一看就不是鄭家人,卻能跟在鄭家人身後,可見她在鄭家也有不同地位。
江浔肯砸錢,小浦效率也高。
立冬那天,小浦交給江浔第二份關于小菇的資料。
對于女孩子,這是一個非常悲慘的故事。
整合完手頭上關于小菇的資料,江浔沒有讓小浦拿錢去收買小菇,能在那樣到悲慘境遇都能奮發自強拿到大學文憑的女孩,不是用錢能收買的。江浔讓小浦給小菇帶句話,“要不要報複鄭家德?如果要,提供關于你知道的關于宋天賀的所有的事!”
那是一個飄雪的冬日。
鄭家德出了審訊室,他體持着社會成功人士的體面與審訊的警官告辭,心下未免不屑。他整理着西裝的白金袖扣,沒幾步就看到綠植旁邊長身玉立的一個人,那人衣衫筆挺,風采照人,正是江浔。江浔在同姜昕說話,見到鄭家德,江浔颌首打了個招呼,“鄭先生,你好。”
鄭家德心下一沉,江浔來警局做什麽,他也保持着自己的風度,“江先生。”
江浔沒有多言,收回視線繼續與姜警官說話,“宋天賀的妻子我帶了過來,宋天賀是個很有義氣的人。雖然正式批捕的嫌疑人不能與家人見面,但這位女士說她能幫得上忙,畢竟總得爲孩子考慮。宋太太有些不滿意現在這位張律師,我爲他請了一位新的律師,一起送他們過來。”
姜昕的餘光中,鄭家德的臉龐不受控制的慘白起來。江浔繼續風度翩翩的說着話,“姜警官就不用道謝了,請保護好這位女士的安全。”
“這是自然。”姜昕應下,“多謝江先生幫忙。”
“您客氣。我先告辭了。”
江浔與鄭家德一前一後邁出警局大門,雪片翻飛,冷的提神。風雪有些大,鄭家德黑色奔馳越野旁已有手下在縮着脖子等待,鄭家德沒有江浔的悠閑,快步走下台階。江浔站在台階上叫住他,“鄭先生,我給你一句忠告。”
鄭家德下台階的腳步微滞,就聽江浔下句話是,“不要太相信你背後的人。”
江浔的聲音裏有一句志在必得的笃定,“你與我不熟,這句話由我來說很突兀。不過,我與曾忠仁也不熟。”
鄭家德回頭看向江浔,江浔仍站在第一階,這個位置相對要高一些,再加上江浔身量修長,更加居高臨下。從鄭家德的角度能看到江浔幹淨的臉龐與望向他的眼神,江浔的眼睛裏沒有明顯的仇恨情緒,他隻是說了一句:
“我不希望聽到你出事的消息。”
鄭家德幾乎要冷笑,逼曾家入絕境的人是誰?找出宋天賀妻子,帶他們過來,給宋天賀另請律師的人是誰?
鄭家德忍不住道,“江先生,你不覺着這話由你來說特别諷刺嗎?”
“你對我存有偏見,以至不能理解我的善良,這是你的無知。”江浔憐憫的望着鄭家德,“你身邊不會再有一個宋天賀了。即便宋天賀,撬開他的嘴也并不困難。鄭先生,凡事多爲家人考慮。曾忠仁的事,你的司機不可能反口,一旦反口,他就是故意殺人。所以,用這件事追訴到你不容易。至于制毒販毒的罪行,與警方合作吧,現在國家很少判死刑,無期減一減,二十年你就能出來。那時,你的兒子正年輕,你還有二三十年的餘生,可含饴弄孫,可頤養天年。我要找的人從來不是你啊,鄭先生。”
“江先生,你大概是眼睛出問題,把我誤會成曾忠仁了吧!你以爲我會像他二十年牢獄出來後眼睜睜看你将他獨生女打入地獄,然後到你面前苦苦哀求嗎?”鄭家德眼中露出陰鸷厲光,“江先生,你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冬天的風雪拂過江浔額前流海,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耐心無比的糾正鄭家德對自己的看法,“讓曾家陷入絕境,才能引出你這條蛇啊。”
鄭家德臉色愈發陰沉,江浔繼續說,“你現在應該有所察覺了吧。殺曾忠仁的是你,不是我。自始至終,我沒有要殺你們的意思。我隻是想追溯你們之上的人,爲此,不得不逼你們入絕境。”
“不要跟我負氣,鄭先生,你以爲現在希望你永遠閉嘴的人是誰?難道是希望從你這條小蛇身上引出罪魁的我嗎?”
江浔信步邁下台階,經過鄭家德時,他的視線淡淡的掃過鄭家德布滿陰霾的雙眼,然後,不帶任何感情的一掠而過。
保镖們圍攏在他的周圍,深色羊絨大衣挺括修身,風雪勾勒出江浔筆直的背影,那是一種讓鄭家德無比羨慕、渴望、努力、奮鬥一生想得到的成功。而今,他大半生的奮鬥卻如同餘燼過後的煙灰,要灰飛煙滅了嗎?
不,一定還有辦法。
一定有辦法!
手機鈴驟然響起,手下小弟一看來電立刻接起,瞬間臉色大變,上前道,“老大,不好了。工商稅務一起上門,将公司的會計室給抄了。”
“手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