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剛下火車就接到顧守鋒的電話, 問他有沒有下火車。江浔背着包看到出站口接他的江斌,笑道, “到了, 斌斌來接我了。”
“行。挂了吧。注意休息。”
江家知道江浔找到爸爸的事後頗覺不可思議,可能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心裏還會有些醋意,不過, 到底是爲江浔開心更多。
在傳閱過江浔手機裏顧守鋒的照片後, 雯雯湊在大哥身邊看了又看,直說, “姑父長的可真帥!哥, 姑父看着很年輕啊!看着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哥, 你跟姑父差多少歲?太年輕了吧!”
“城裏人都長得年輕。”舅媽把雯雯打發走, “玩兒你的去, 我們說些正經事。”
“我也想聽大哥說姑父的事嘛。”
“大人說話,你湊什麽熱鬧。”
舅媽以一條裙子的代價把雯雯攆了出去,江浔笑, “雯雯真是完克舅媽。”
舅媽無奈, “不知哪輩子修來這麽個磨人精。”朝江斌使個眼色, 江斌到門口一掀門簾, 就聽到雯雯跑遠的聲音, 這丫頭還要蹲門口偷聽來着。
江浔大緻把怎麽找到爸爸的事說了說,還有當初爸爸媽媽是怎麽回事, 媽媽爲什麽會未婚生下他。老江家都是厚道人, 當時江奕是顧守鋒的補習老師, 人家男方高考剛成年高中生,江奕大學即将畢業。哎, 這怎麽看都是自家沒理啊。何況是江奕沒告訴人家有關江浔的事,人家半點沒有不要孩子的意思。
姥姥卻也不想說自己閨女不是,隻抱怨,“這叫什麽事啊。”
姥爺突然也不聾了,“相認也是好事。”
舅舅是個老實人,就一句話,“跟你爸爸好好相處。”
舅媽精明的多,叮囑江浔,“聽你說着是個很有錢的人,小浔,在外要多長心眼兒。有錢人想的多,尤其怕旁人圖他們的錢,咱不是那樣的人。你這樣的好學校,以後肯定有作爲。咱什麽都不圖他的,就拿真心待他,知道不?”
“舅媽放心,我都明白。”
舅媽問的細,“你爸爸家裏人待你怎麽樣?”
江浔也都照實說了,爺爺奶奶都好,就是姑姑看着心眼兒很多。舅媽眼睛一眯,“都出嫁的老閨女了,沒事兒,不用理她,跟你爸爸親就行了。咱們是認爸爸,又不是認姑姑。”
舅媽叮囑了江浔一圈如何跟爺爺奶奶那邊的人相處,轉而問江浔學校裏有沒有女朋友,見江浔還沒有不禁催他,“你可别讓斌斌搶了先。”
“斌斌有女朋友了?”
江浔去看江斌,江斌朝屋頂尴尬的咳嗽兩聲。
“我不知道。就是成天去茅廁打電話,也不嫌味兒大。真是的,高中管着他,大學誰還稀罕管,他要是趕緊領回一個,我高興還來不及。”舅媽撺掇江浔,“你去問問他,看是哪兒的姑娘,長的怎麽樣?”
這些事吧,别看父母問不出來,江浔一問就問出來了。江斌還給大哥看了女朋友的照片,是個俏麗的女孩子,看江斌一臉甜蜜,江浔打趣,“你這速度真夠快的。”
“當然得快,學校女生就這麽些,尤其我們專業,不說鳳毛麟角,也是手快有手慢無。”江斌說,“哥,你真沒女朋友?”
“沒有。”
“應該很多人追你才對。”
“沒感覺。”
“反正哥你也不愁,你慢慢來。”
男孩子間也有私話要說,江浔很有兄長風範的提醒江斌要注意安全措施,江斌懷疑的看向江浔,“哥你這麽老練有經驗的樣子……”
江浔止住他的話,“我是紙上談兵。”
顧守鋒一天三頓飯帶宵夜的時間給江浔發微信,父子倆都是在閑聊,譬如江浔回家吃了什麽,顧守鋒在家吃什麽,江浔還把江斌談戀愛的事跟顧守鋒說了:小時候就是個書呆子,一上大學簡直換了個人。
顧守鋒:看你小時候不像呆的。
言下之意,現在找女朋友的時候就呆了。
江浔甜言蜜語:很難想像喜歡誰能超過喜歡爸爸。
顧守鋒對着手機屏忍俊不禁,回一句:我也一樣,兒子。
江浔看到“兒子”兩字仍禁不住羞澀。
顧老爺子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在跟阿浔聊天。”顧守鋒放下手機。
“阿浔什麽時候回來?”
“我生日前。”
老爺子道,“你該跟阿浔一起去,也謝謝人家。養孩子不容易,何況阿浔養的這麽好。”老爺子與老太太的看法相似,江浔能有這樣厚道心性,可見江家必是厚道人家。
“阿浔說現在不急,他也回不了幾天,還得回來準備競賽的事。”顧守鋒看着棋盤,“這件事還是聽他的。”
老爺子又問什麽競賽,聽說是數學方面的比賽,老爺子道,“阿浔這孩子很好。”
“不是很好,是非常好,特别好。”顧守鋒手中握着吃掉的棋子發出木質敲擊聲,糾正父親的話。看到父親神色時,替父親補充一句,“尤其比我年輕時好一百倍。”
“一千倍不止。”老爺子沒好氣瞪兒子一眼,“你說你哪兒來的這樣的好運道。”
“天生的吧。”顧守鋒其實不無遺憾,江浔越好,他越發遺憾。這個孩子,小時候應該多麽的招人疼愛,可惜一錯過便是二十年。
顧守鋒的生辰在九月,九月二日。
江浔計劃八月底回的A市,馮溪回的更早些,馮溪客串的電視劇在網上熱播,不知是不是當時顧守鋒震懾時雲龍的原因,馮溪的鏡頭悉數被保留。暑期檔加上不錯的制作,竟成當年網劇爆款。馮溪客串的角色聽說非常讨喜,有一些二三線衛視綜藝和網綜邀請她參加,不是主咖,但是給的酬勞不錯。馮溪就又有些心動,跟家裏商量,家裏也拿不定主意,父母怕馮溪在娛樂圈吃虧,但娛樂圈隻要有工作,酬勞比别的行業都要高。
馮溪幹脆找江浔商量。
江浔的看法很客觀,“哪個行業都有老鼠屎,也都有踏實認真做事的人。你要是想去,先找幾個可靠的人,經紀人助理都配上,随時帶身邊。多打聽着些,那些飯局能不去就不去,要是眼見不好,立刻開溜,别怕得罪人,安全要緊。反正這圈子裏做的都是短工,實在不行,想退就退。你要是沒長期幹的打算,就先别簽經紀公司,你現在這種三十二線小咖,也簽不了太優厚的條件。要是想哄人,自己成立工作室,注冊個經紀公司都很容易,看你自己。”
馮溪說,“我讓我哥陪我去,他在工廠天天跟我爸吵架。再叫上惠惠姐,她剛離婚,正沒事幹呢。”
“想去就去試試,别耽誤學習,現在娛樂圈也很講究學曆。”
“放心吧。我是要做設計師的,弄出些名氣,以後方便我宣傳自己的品牌。”馮溪問,“你覺我電視上演的怎麽樣?”
江浔根本沒看好不好,馮溪立刻瞧出來,“你是不是都沒看過。”
江浔立刻道,“我根本不用看,你的演技我還不知道麽,把我糊弄的嚴嚴實實是沒問題的。能把演技自然的運用到生活中,你簡直是天才演員啊馮溪。”
馮溪哈哈大笑,江浔問她,“你問過孟春沒?”
“問了。孟春跟你說的差不離,就是讓我小心着些。”
馮溪回家帶上兄姐就轟轟烈烈直奔A市去了。
江浔把這件事微信告訴孟春,孟春說,“我看溪溪很有興趣,也是機會,帶足人手應該不會有危險。”
“你倆現在怎麽樣了?”江浔八卦。
“追求中。”
“加油啊!”
孟春,“嗯,溪溪要回來了,我先去理個發。”
李清晨聽說江浔八月底回校,她索性也定了八月底的票,她嫂子剛生了小侄子,家裏氣悶,跟江浔叨叨一路家裏的煩心事。
火車将到站前十五分鍾,顧守鋒打電話給江浔,告訴江浔來接站了。
江浔驚喜的不得了,待倆人挂斷電話。李清晨好奇的看向江浔,“你爸爸?”
“嗯,我爸爸來接我了。”
江浔一臉幸福的得意樣,李清晨小聲問他,“江浔你别不高興啊,你爸爸不是……”不是很早就過逝了嗎?
“本來想跟你說的,光聽你說你家的事了。”火車減速進站,江浔先從行禮架把箱子舉下來,“有空再跟你說,剛找到沒多久。”
忍不住想炫耀兩句,“我爸爸比我要帥一千倍。”
李清晨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世上怎麽可能有人比江浔帥一千倍。江浔想到另一件事,“有時間你幫我跟我爸爸拍些照片吧,不過不能收錢,也不能發到網上去。”
“行啊,沒問題。”
火車進站,大家順着人流下車出站。江浔看到一身精英打扮的爸爸站在人群中時不禁好笑,檢票出站先抱一下,“以後讓李叔叔來接我就行了。”李叔叔是顧守鋒的司機。
“讓我享受一下給兒子接站的心情。”顧守鋒拍拍江浔的背,“瘦了。”
“每年夏天都會瘦一點。”
父子倆說話的空當,小李上前江浔手裏的行禮箱,江浔禮貌的道謝,就要跟爸爸回家。顧守鋒看向在一畔拎着箱子的李清晨,“阿浔,這是你同學吧?”
“哎呀,一見到爸爸把清晨忘了。”給李清晨介紹,“這是我爸爸,很帥吧。”
李清晨沒想到江浔的爸爸是這樣年輕精英模樣,不禁有些緊張,連忙打招呼,“叔叔好。”
江浔跟爸爸說,“清晨是我高中同學,兩年同桌。爸爸,咱們先送清晨去學校再回家。”
“沒問題。”
小李一起接過李清晨的行禮箱,坐車時,江浔讓李清晨坐副駕,他跟爸爸在後座說話。看江浔這種安排,顧守鋒心說,就這還有女生跟你告白,全靠臉吧。
李清晨完全沒有介意的樣子,顧守鋒覺着這姑娘起碼不矯情,問起他們是怎麽做的同桌。江浔說,“不知道啊,老師就那麽安排的。”
李清晨說,“剛入學是老師安排的,那會兒按成績,你第一,我第二。”
“原來是這樣啊。”江浔才知道。
李清晨忍不住翻個白眼,什麽叫原來是這樣啊,這是我們H市一中的常識好不好!
江浔悄悄跟爸爸說,“清晨很要強的。”
李清晨耳朵特别靈,“不是我要強,全校沒有不想超過你的。”她扭頭跟顧守鋒說,“顧叔叔你不知道,簡直氣死人。每次考試,江浔不在,我們還能争一争第一。但隻要江浔來考試,都是他的第一。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受了王之詛咒。”
“王之詛咒?那是什麽?”
“就是說你是不是詛咒過我們都不能考過你。”
“天地良心,我可沒那本事。”江浔跟顧守鋒說,“高考題很容易,隻要細心,就會考好。”
李清晨完全不想再跟江浔交流了,顧守鋒特别理解李清晨的心情,問李清晨,“江浔高中時朋友多嗎?”
“那會兒他就一個朋友,就是孟春。”
江浔可不想爸爸認爲自己是個孤僻孩子,立刻說,“清晨你不用這麽謙虛,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我們是高考後才成爲朋友的好不好。”李清晨立刻跟顧守鋒吐槽江浔的高中生活,“江浔一入學就開始準備聯賽了,學校很支持學生參加競賽,專門給他們準備的實驗室,還從省裏請的競賽老師。江浔很少跟我們一起上課,他都是在實驗室做題,或者是自學。一開始準備競賽的人挺多的,初賽就能刷下90%,複賽時學校便隻有寥寥幾個人,走到決賽的也就兩三個。江浔是我們學校唯一參加兩屆IMO拿兩次金牌的人。老師校長可寶貝他了,體育課跑操他都不參加,我們學校從不許學生在校帶手機,就他一個。有同學不服,老師就說,你們要是能拿IMO金牌你們也帶,這話多招人恨啊。江浔那會兒大都獨來獨往,或是找孟春一起吃飯。他也不住寝室,都是住在學校給安排的實驗室,聽說實驗室給他安排的可好了,還有大浴缸是不是?”
“那不是我主動要的,是老師問我要不要住在實驗室,方便晚上學習。我就答應了。”當然江浔不會說,實驗室可舒服了,一中不缺錢,江浔一個人住一室一廳,也不用跟同學擠學校浴室。
李清晨請教他,“你就沒覺着除了孟春,同學們都不太跟你親近嗎?”
“平時大家都很忙啊。”江浔半點不覺得,他從初中就習慣一個人準備競賽的日子,他的學習進度跟同學不一樣。他早習慣自己的特别,并不期待呼朋引伴。
李清晨無奈的同顧守鋒道,“同學們最讨厭特權階級了,他就是我們學校的特權階級。”
江浔對爸爸道,“你看,都是些小事。”
顧守鋒問,“不會寂寞嗎?”
“不會啊。很忙的。”江浔的意思,準備競賽很忙的。
李清晨對顧守鋒說,“外頭都說我們市一中的學生都是呆子,沒個性,他們那是不認識江浔。要是有見過江浔還說沒個性的,我就服死他。”
顧守鋒忍俊不禁,江浔這種在外人看來就是正宗書呆子吧。
李清晨吐槽江浔後也說,“其實大家也都羨慕他,剛入學時我們都做過當年的數學高考試卷,他是唯一一個滿分的。他成績那麽好,雖然怎麽努力都超不過他,可有這麽個人在前,就想一直一直努力,争取哪天超過他。我們這屆高考成績是曆年來最好的,現在學校的宣傳欄還貼着他的大照片呢。江浔爲人很好,他高三時搬到後排去給馮溪補習,後排坐的基本都是成績不太好的同學。我們學校競争非常大,大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題,一般都是有問題問老師,或者成績相仿的同學之間讨論。有很多同績不太好的同學問他題,借他的筆記,他都會借,給别人講題也很細心,大家都很喜歡他。高考後聚會,很多同學送他東西,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
“因爲我富有人格魅力。”
“因爲你幫助過同學,大家嘴上不說都記在心裏。跟你什麽人格魅力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你有什麽人格魅力啊!”
“你不是還喜歡過我嗎?可真夠翻臉不認人的。”
“我是看你智商顔值雙高才喜歡你的,難道你以爲我是喜歡你的人格魅力嗎?”你有個屁的人格魅力!
江浔無奈的對爸爸解釋,“爸爸你看,我是不能跟女孩子争吵的,吵赢了,别人會說不過是赢了女孩子。吵輸了,人家會說你還不如女孩子。能怎麽辦呢?”
李清晨給他氣死,顧守鋒強忍沒有笑出聲。
車子一路送到李清晨寝室樓附近才停下,江浔不想跟爸爸分開片刻,把李清晨送下車說,“不送了啊。”
李清晨也沒盼着江浔能長出紳士風度這種玩意,她客氣禮貌的跟顧守鋒告别,“謝謝顧叔叔送我過來,顧叔叔再見。”
顧守鋒示意江浔,“幫清晨把行禮送到寝室,這麽遠的路,女孩子提箱子會很累的。”
李清晨忙說,“顧叔叔不用了,我寝室很近了,箱子也不重。”
“這是男孩子應具備的風度。”顧守鋒看向江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江浔隻得嘀嘀咕咕的去了,給李清晨在前拖着箱子,“你看我爸爸多好。”
“是啊,顧叔叔非但比你帥一千倍,風度更比你好一萬倍。”
江浔根本不管李清晨怎麽說他,隻要誇他爸爸他就高興。李清晨看他眉開眼笑,自己也笑了,“江浔。”
“嗯。”
“恭喜你啊。雖然還不知道你跟你爸爸是怎麽回事,還是先恭喜你。”
有些昏暗的樓道内,江浔吭哧吭哧的給李清晨提着箱子,“我爸爸很好。”
李清晨寝室在三樓,江浔給她把行禮放寝室門口,李清晨來的早,打開門,一股子兩個月沒通風的味道,送江浔一瓶火車上剩下的純淨水,“辛苦啦。”
江浔擰開喝一口,“你先打掃衛生吧,我走啦。”
“去吧去吧。”
江浔一路小跑下樓,柳樹蔭下顧守鋒正在望着江浔,接住跑來的江浔,“急什麽?”
“不想你久等。”
顧守鋒問,“你住哪個寝室?”
“我是一号男寝樓。”
“去收拾一下吧。下學期就不要住校了。”
“東西倒不多,得有個箱子才好收拾。”
“我帶了。”
“爸爸你早有準備啊。”
“當然。”
顧守鋒提着空箱與江浔一起到寝室,男寝有自己的風格,相形之下,江浔的床鋪簡直整齊的不像話。顧守鋒颌首,“真整潔。”
“太亂不好找東西,還不如就一直整齊着些。”
江浔住上鋪,先爬上去把被褥卷好遞給顧守鋒,顧守鋒以一種軍隊打包被褥的手法将被褥用背包帶系好。其他零碎東西也好收拾,全部放箱子即可。
隻是——
江浔看顧守鋒一身精英氣質扛着被褥的樣子直樂,“好不搭。”
“錯。兒子讀A大,我這氣質,再搭不過。“
顧守鋒一肩扛被褥一手提箱子,讓江浔在邊兒上跟着就行了。
“爸爸,很重吧,累不累?”
“不累。”
顧守鋒肩寬腿長身量俊挺,扛着被褥提着那麽大的箱子也不見費什麽力氣。江浔跟在爸爸身邊噓寒問暖,心裏驕傲又幸福。雖然自己來校報道很獨立很潇灑,可他還是更喜歡有爸爸在身邊幫他扛被褥拎行禮吧。
這個人一定要是爸爸才行,隻有爸爸讓他覺着,這是理所當然的付出,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