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是什麽,修真界沒有定論。
對遠航者來說,深淵就是捷徑。
真靈大陸表世界千萬裏的距離,走深淵可能隻有其百分之一遠,跟科幻小說裏的蟲洞差不多。
但越是遠距離跨越,越要深入深淵深處,越容易被幽冥襲擊。
好在這艘道盟最新甲等獵船,比絕大多數幽冥的尺寸還要大,甚至能釋放接近大乘境的靈壓,一路上并未遇到幽冥的騷擾。
這跟蕭然的劍船行駛在沙蟲四伏的火焰山上空,卻并沒有沙蟲敢惹的道理是一樣的。
随着艦船的深潛,深淵裏的血霧在不斷加厚,能見度也逐漸降低。
時不時湧來的淵流,宛如襲擾飛機的氣流,讓艦船上下颠簸起來。
這種尺寸的艦船,颠簸起來動靜很大,還是蠻吓人的。
船殼迅速亮起藍色的靈紋,靠靈力穩住了船身。
議事廳。
茶水潑灑在桌面上。
衆人面色都很凝重。
雖然在坐的都是名鎮一方的強者,但這裏畢竟是深淵深處,船一旦抛錨,引來幽冥集群,還是非常危險的。
實際上,議事廳裏的大多數人,從未來到如此深入的深淵。
遠方,出現一道比月光稍暗的白色球形光源。
卻沒有月光安靜,表面如同洶湧澎湃的海面,又如熊熊燃燒的太陽。
有一種死前的壯美。
“那便是傳說中的白洞嗎?”
議事桌前,不知是誰吱了句。
蕭然隻聽過黑洞,白洞什麽鬼?
衆人扭頭看去,被低沉暗淡的白光與洶湧澎湃的光澤折服。
同時感受到一股撕扯力,施加在艦船船身上,發出悠長刺耳的铿響。
傳說,如果被白洞之力俘獲,就算是大乘修士也難逃一死。
議事廳裏的氣氛格外凝重,衆人屏氣凝神,無心欣賞白洞的死寂與壯美。
溫玉書試圖讓大家放松。
“在首航之前,這艘船經曆了數十次試航,更深的深淵都走過了,幽冥集群,急湍淵流,超大白洞……全都遇到過了,都有相應的應對之法,除非遇到大乘級的高階幽冥,否則不會有任何安全風險。”
一句話說的衆人更緊張了……
伶舟月除外。
她坐在蕭然身旁,迷迷糊糊的喝着酒,修長的前臂搭在蕭然肩上。
“既然這艘船這麽厲害,應該有個名字才對吧?”
道盟獵船剛出廠時隻有編号,并無船名。
既然船還沒有名字,恰逢伶舟月好奇問道船名,溫玉書便随口奉承:
“它的名字叫:誅冥女神。”
伶舟月點點頭,感覺很有氣勢。
“不錯,這個名字我喜歡。”
蕭然隻覺得,師尊身上還有傷,這次任務恐怕不會輕松。
身爲聖魔宗萬法長老,莫玄一不管走到哪,都會把略帶白發的沖天道髻打理的工整井然,不容有半根散發。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從我們進入深淵,已經過去大半天時間了,使徒本部到底在哪?”
折扇輕拍着掌心,溫玉書道:
“使徒控制的範圍地處大荒,範圍縱橫幾萬裏,距離中原最近的宗秩山也有數千萬裏,但在諸位熟知的通用地圖上并不存在。”
軒轅龍城白發蒼莽,老而彌堅,其聲如洪鍾,在議事廳裏回蕩不絕。
“若非道盟有意隐瞞,使徒本部又如何不被我等熟知?”
溫玉書看了眼柳寒鎮,見他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好一人承擔了所有,不遺餘力的解釋道:
“道盟隐瞞使徒的位置隻是爲了減少傷亡,這些年道盟死在使徒的人足有數千之衆,如果使徒位置被獵人知曉,修真界每年不知要增加多少枯骨。”
衆人冷冷看着他,顯然不相信他的話術。
溫玉書面色一凜,來回踱步。
“我現在開始說的,是道盟多年暗中調查的結果。”
衆人端起茶盞,一邊喝茶,一邊洗耳恭聽。
“在末法時代初期,發生過一場當時并不被世人熟知、卻足以震撼天地的曠世之戰,被稱之爲龍冥之戰。”
“參戰的雙方,一邊相傳是修真界出現的第一頭大冥,而另一邊,則是真靈大陸最後一頭龍。”
溫玉書直接了當,并無隐瞞。
“第一頭大冥沒聽說過,但是這頭黑龍倒是有過傳說。”
聽到龍,莫玄一微微皺眉,忽然想起了某個傳說。
“據說在三千多年前,這頭黑龍還讓如今九曜之一的混沌城城主羅成受過傷,它能存活至今,想必這場龍冥之戰定是赢了,所以才有後面傳遍整個修真界的魔龍傳說。”
溫玉書卻搖了搖頭,将話題引到使徒的位置。
“這場戰鬥的勝負無人知曉,戰場卻完完整整的保留下來,便是如今使徒數億人口的栖居之地——幻海。”
蕭然也跟着問道:
“之前說使徒之地縱橫數萬裏,這麽大的地方如何隐藏?”
“自然有辦法的。”
溫玉書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根據調查,幻海從外到内大緻可分爲三層,最外層是洶湧的海面,中間是大片的濕地,而最核心的地帶則是聖山山脈,現在道盟内部有不少人以爲,聖山山脈一定藏着使徒搜刮萬年來的各種寶貝。”
軒轅龍城不無埋怨道:
“既然道盟都摸清使徒了,直接派兵鎮壓就行了,何必派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過來?”
溫玉書道:
“道盟隻大緻探測到了地形,但幻海内部存在大量的冥霧、幻術陣法和空間陣法,極容易迷失,這便是幻海這個名字的由來。”
蕭然心想,有無玉這盞明燈在,還會怕迷失嗎?
“這次任務還像之前的天驕大會一樣,自選索敵方向麽?”
溫玉書搖了搖頭。
“這一次的方向是固定的。總計有七支隊伍,其中六隻隊伍從地面六個方向探索,用以索敵和聯合定位;第七支隊伍将從最困難的空中向下探索;而本艦将在深淵遊弋,随時輔助諸位,以發動跨空間壁雷霆打擊。”
這船還能跨空間壁雷霆打擊?
蕭然低估道盟的科技水平了。
不過,幻海縱橫幾萬裏,艦船在空中遊弋的話,目标距離遠了,雷霆打擊衰減非常厲害,還不如在深淵,跨空間壁打擊衰減是固定的,可以預知。
可惜這一次不能選索敵方位,否則蕭然還得參考參考無玉的想法呢。
溫玉書很快給出具體的方位——
西北地面:神武國,秦标和碇真子。
東北地面:混沌城代表隊,軒轅龍城、軒轅廣和一名女眷。
正東地面:大河門代表隊,洛宓真人和齊鳴。
東南地面:聖魔宗代表隊,莫玄一、紫藤女和陸平天。
西南地面:邢天閣代表隊,華蓮和無玉。
正西地面:宗秩山代表隊,伶舟月和蕭然。
深淵支援:獵船母艦,溫玉書。
空中索敵:本部誅冥府,柳寒鎮和澹台佑。
蕭然看了眼衆人的起始位置,基本上按照五大勢力的地理方位安排的。
另外,混沌城安插在東北,而邢天閣則安插在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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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蕭然師徒最近的,正是西北方向的神武國隊伍和西南的華蓮無玉。
無玉離他近,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神武國這邊,他希望神武國沒什麽秘密計劃,以免女武神出場,他可就麻煩了。
誅冥女神号在深淵中颠簸着又渡過了小半天時間,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大荒幻海。
具體的位置,是大荒幻海上空。
艦船剖開空間壁,徐徐飛出深淵,在雲層中浮出。
漫天的祥雲,稀薄如星塵,通天徹地,綿延萬裏,讓人不辨天地乾坤。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腥鹹水氣,偶爾還能看到依稀的蜃光,或是傳出一兩聲海鳥的鳴叫,讓人神往。
除了漫無目的、不辨方向的雲,空中什麽也沒有。
伶舟月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目的地在東南西北上下哪個方向。
“這什麽鬼地方?”
溫玉書道:
“不必懷疑,這裏就是幻海上空,但你找不到下在哪,這裏的幻術和空間陣法是最強的,沒有超人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念,很容易迷失。”
這裏是上,但不知道下在哪?
不止伶舟月,其餘人也很懵。
按照之前定的索敵方位,空中是誅冥府負責的入口。
柳寒鎮和澹台佑離開了船艙。
一步踏入雲中,柳寒鎮回頭望着飛船裏的衆人,影像傳入了議事廳。
“捷徑總是最難走的路。”
柳寒鎮如是道。
澹台佑還在船艙裏,換上護甲,确認定位、聯絡裝置一切正常。
忽然扭頭看向蕭然,右手指了指左手中指的關節處——那裏本該是戴戒指的地方:
“聖山見。”
随即離開了船艙。
蕭然微微一怔,他還以爲這人是個啞巴呢,居然能說話……
他總感覺澹台佑是單獨對他說的。
而且指向左手中指關節,難道是在暗示什麽?
黑戒?還是偶然?
蕭然感覺很詭異。
……
艦船抵達的下一個登陸點,正是蕭然師徒的任務起始地——
幻海西部入口。
“地面入口,第一個就是我們嗎?”
蕭然覺得有點巧合。
伶舟月身形一閃,出現在海邊,一身紅衣與白沙白浪形成鮮明對比。
“坐上釣魚台之後,餌料總是先投入水中,垂釣才能開始。”
蕭然一愣,沒想到師尊還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
似乎道盟是釣魚的人,而自己正是釣魚的餌料。
和天驕大會尋找偃魔偃甲的任務,如出一轍。
“人在釣魚,魚又何嘗不是在釣人呢?”
蕭然如是道。
四下看了眼,這裏靈壓紊亂。
雲很低,風卻很大,海水滾滾推向岸邊,洶湧澎湃,轉眼掀起百丈高的巨浪,摧毀着海岸的一切。
遠處也不知是浪花,還是雲層,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極小。
蕭然站在海邊白沙飛舞的沙灘上,擡頭看着艦船裂空離去的背影,壯闊,雄渾,神秘,未知……
“要在海邊度蜜月嗎?”
伶舟月對狂暴的海浪不太感興趣,畢竟她自己就是這方面的專家。
于是背過雙手,别着酒竹筒,轉過身去,盯着大荒的方向。
大荒的靈氣濃度接近于零,放眼望去都是枯死的一切,化爲白沙。
連幽冥、冥獸都沒有,白色的沙漠一望無際,埋葬着寂靜與枯骨。
大荒是什麽呢?
中原的面積與大荒相比,簡直九牛一毛,這讓蕭然懷疑,所謂真靈大陸可能是個球體,隻是球體太大,中原這塊地方不足以測量到球體大陸的曲率。
畢竟,一片大陸無限延伸的設定,不是一個穩恒狀态。
哪怕緊貼着海邊,大荒也很安靜,聽不到風聲與浪聲。
伶舟月眸光潋滟,轉身看着一望無際覆蓋白沙的大荒。
與死寂的大荒相比,她的身形更顯窈窕靈動,一身紅衣也更顯的鮮豔。
“你覺得大荒盡頭是什麽?”
她忽然問蕭然。
蕭然不假思索,随口應道:
“也許走到大荒的盡頭,能回到中原;也許走到一半,會發現前面有一道道綠色的虛拟界線,發現真靈大陸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第十三層樓……”
伶舟月一邊喝酒,一邊胡亂聽着,聽着聽着不明覺厲,細思恐極。
“不得不說,你腦子裏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你那貧瘠的魅力稍稍增添了光彩。”
你這是誇人還是罵人?
蕭然笑道:
“師尊給大荒增添了光彩。”
伶舟月一飲而盡,潋滟的眸光愈發變得平靜,堅定。
“我要去看看大荒的盡頭。”
誰給你的勇氣?
蕭然臉色一僵,被師尊天馬行空的孩子氣想法折服了。
“可是任務……”
伶舟月笑着扔掉了聯絡器。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誘餌,我們不必去找魚,魚會跟着你走的。”
好家夥!
蕭然居然覺得還有點道理……
大智若愚,師尊那漂亮的腦袋裏其實都是智慧?
“走吧。”
伶舟月不容置喙,擡腳步入大荒,又身輕如燕,連腳印都沒留下。
蕭然感覺很夢幻,像是回到了那無拘無束、天馬行空的童年時代。
也跟着扔掉了聯絡器,隻留下定位裝置,快步跟了上去。
“師尊,我們爲什麽不飛?”
“如果靠飛,在宗秩山就能飛,爲何要來這裏?”
蕭然跟着師尊身後,盯着豐韻大氣的身段入神。
忽然覺得,來到大荒,師尊終于有了師尊的樣子,話裏都是智慧。
不知不覺,蕭然感覺走了很久了。
但四周都是綿延的山坡,他無法确定走了多遠,向哪個方向在走。
仿佛目的地并不重要,走就對了。
天色也不是海邊的白天,但也不是黑夜,而是介乎白天與黑夜的中間色。
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不知道光線從哪裏來的。
“師尊,我們走了多久了?”
蕭然越發覺得枯燥,想做點不枯燥的事情。
伶舟月喃喃道:
“不知道,很久了吧,搞不好等我們繞世界一圈回去,那群蠢材還沒到聖山,甚至已經死了呢。”
蕭然無言以對,繼續趕路。
綿延的沙漠徐徐抛在身後。
二人看似走的不快,但都是一步一踏,一踏千百丈,不比飛慢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出現一了座高山。
攔住二人的去路,也阻隔了視線,仿佛連天都被撐高了。
仿佛這就是世界之巅。
伶舟月喝了口酒,補充體力。
“你還行嗎?”
蕭然并不覺得累。
“當然。”
伶舟月忽然心血來潮。
“那我們比比誰能到爬到巅峰?純體力攀爬,不準飛的。”
蕭然對爬山不太感興趣,但對山那邊是何種風景感興趣。
“好。”
二人順着山脊往上爬,用力深踩白沙才能借力。
蕭然終于感覺有點累了。
擡頭一看,山巒層層疊疊,延伸入雲,感覺比珠峰還高。
師尊卻越發的步履輕盈,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中。
蕭然也不急,慢慢的爬。
不知多久爬上去,距離山巅十丈之處,終于看到盤膝喝酒等他的師尊。
伶舟月氣色潤澤,宛若少女,抓着酒竹筒,略帶嗔怨道:
“我高估你了。”
蕭然氣喘籲籲的,彎腰杵膝道:
“在我的故鄉,讓女人先爬到山頂,是紳士所爲。”
伶舟月盤膝托腮,想了想。
“可我想和你一起到山頂。”
“也好。”
蕭然點了點頭,竭力直起身子,隐隐感覺要領悟生命真谛什麽的。
伶舟月也跟着起身,轉身看向十丈之外的山巅,如畫的清顔微微凝固,倒映着月輪的眸子裏露出了向往。
“你說,會不會翻過山的那頭,就是你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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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章騷話王:
荒古(滿)
迷途少年遙知北
公子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