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空一樣被陰霾染成了昏暗色,外面刮着風,還下着點小雨,她拖着畫着好看漫畫的人字拖,穿着一條深色牛仔,身上隻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呆呆地站在風雨中,看着遠處高樓林立的街道上匆匆而過的行人。
她身後不遠處,是一扇偌大的落地窗門,跟前是一道不算太高的牆欄,卻有一尺來寬。
她向前半步,雙手輕輕搭在牆欄上,微微閉眼,對着虛空饒有韻律地深呼吸,幾秒後,她嬌小精緻的臉上,漸漸泛起了歡快而詭異的笑容,恍若一隻被禁锢了多年的小鳥掙脫牢籠般。
雨漸漸大了些,雨滴打在她嬌小精緻的臉上,撫摸着她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傾聽她的内心,佛說大悲無淚,上天便賜給她一些眼淚。
睜開眼,雨水流濕了眼眶,她繼續望着遠處,望着那個陰森森的,鋼筋水泥鑄就的森林,她瞳孔一亮,瞳仁裏浮現出D市的某個夜晚。
D市的夜晚,如漫天璀璨的星河,華麗而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
黑夜被五光十色的霓虹浸沒,一切是那麽美好,卻少了些小城鎮午夜,獨有的靜谧。
雨水奪眶而出,淹沒了瞳仁裏漫天星河的一幕幕。
風停、雨頓,她又在笑。
笑容詭異而絢爛。
下一秒,她扶着牆欄邊緣,慢慢向上爬,不一會便站在高處。
她搖搖晃晃地張開雙臂,幾秒後站得很穩……
她在流淚……
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
熟悉的香水味……
她再次閉眼,深呼吸,右腳邁出半步,懸在虛空中……
一隻細長的骨節分明的手,在她身後的空中穿梭,手背上的青筋條條綻出,似乎快要爆開般伸向她……
她左腳動了動,嗖一聲整個身體向下
細長的指尖觸到了她的脖子,恍惚間她覺得自己被推了一下……
他望着它掉落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鮮血蔓延在地上的積水裏……
他跪在血色中,抱着她嬌小精緻的臉,失聲痛哭……
沒能及時将她拉住,是他今生最大的遺憾……
她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仿佛一隻熟悉的手,正從背後向她伸來……
她面容緊張,眼裏很恐怖,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着:邱亦澤,不要!不……
瞬間,她将頭埋進胸前,不知何時已散開的頭發将她整個腦袋淹沒起來,身體依舊在不停顫抖……
……
陰霾的天空中飄落幾滴雨水,滴在她身上,她漸漸停止了顫抖……
是他,将她從推下去的——她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
她要報複他——當他說要給她補辦一個盛大婚禮的時候,她笑了笑,“亦澤,你對我,真好!”
他想讓她一輩子幸福,也笑了笑,卻再次隐瞞了蘇榆死亡的真相。
今天,他将向媒體宣布:他愛她,會照顧她一生一世。
在這個換結婚證比換内衣還快的時代,要說出這樣一個公衆監督的承諾,得多大的勇氣。
她緩緩擡起頭,向恐怖電影裏那些女主般,披頭散發地坐做着……
微風吹來,拂起她淩亂的黑發,拂過過她嬌小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吹幹她眼角的苦澀。
花香四溢,若隐若現,往事一幕幕在她大大的瞳仁裏浮現,她很努力地笑了笑,嘴角翕動。
那個狠心的男人,等了她整整兩年,她卻要他們婚禮的這一天,以最極端的方式報複他。
她身處一個大大的北歐古典風格花園,身後的一面是蘇榆留給她的别墅,另外三面長着許多亞熱帶喬木,花園的中央,是一個心型花圃,花圃裏盛開着各色的曼陀羅華。
這樣一幅美麗的畫面裏——她卻又在流淚。
她又在流淚,淚水滴落,她懷裏有一本《山海經》,淚水滴在她那本《山海經》上,她一動不動,傻傻地地看着那本《山海經》封面上的藝術簽名,仿佛花園内美麗的一切,都與她沒絲毫關系。
“蘇亦然”,仿佛墨迹未幹,她聞到了淡淡的墨香。
她從小便喜歡神話故事,卻一直舍不得花錢去買,這本《山海經》,是她自學考試考上Z大後,她的前夫蘇亦然——蘇榆送給她的禮物。
今天,她本想向邱亦澤問清楚他爲何要推她,卻始終沒勇氣,等那一刻的來臨。
因爲,她終于看清了那個極爲恐怖的鏡頭,記起了那些——那些曾令她心痛到精神失常,住進精神病院将近一年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