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采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林青薇看着她的眼睛,道:“孩子是誰的?蕭瑾的麽?”不等水采卿回答,又自顧自結論道,“哦,不是他的,想必他當初爲戰事都急壞了腦袋,怎會有時間來做這些。”說着就對宮人吩咐道,“來人,先把她送回屋子裏去。”
後來一經盤問,才陸陸續續地盤問出一些事情來。原來蕭瑾無暇顧及後宮,後宮裏一度非常混亂。見水采卿長得漂亮,不僅私下有太監欺負她,趁她渾渾噩噩、瘋瘋癫癫的時候,也有鎮守宮中的侍衛來欺負她,反正她又說不出話來,也沒有辦法指控誰。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
林青薇覺得,這或許是老天爺給她的一個機會,讓她能夠把自己當初所受的痛苦加倍地償還回去。
她也終于可以給水采卿熬一碗堕胎藥,親手灌進她的肚子裏,讓她也感受一下,那種骨肉剝離的剜心之痛。
爐子上煎着藥,藥汁沸騰,散發出苦澀的氣味。隻要林青薇往藥煲裏多加兩味藥材,那就成了一碗堕胎藥。
她手指掂量了很久,可最終還是沒能放進去。她站在屋檐下,随手将藥材撒在了廊外的地上,擡頭看了看屋檐外的天,籲了一口氣。
看樣子這個上天賜給她的機會,她是要錯過了。
一碗堕胎藥灌下去,心裏固然痛快,能解了林青薇的怨,可是她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那和當初的水采卿的喪心病狂相差無幾吧。
林青薇永遠也記得,那個孩子從自己身體裏流出來時的光景,那麽無辜,無助。
她雖是個狠得下心腸的人,可自己親身經曆過一次,那幼小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過一次,她沒辦法再看到第二次。
孩子雖是長在水采卿肚子裏的,但它還什麽都不懂得,也什麽錯都沒有吧。
所以最終送進水采卿房裏的藥是一碗補藥。但水采卿以爲那是堕胎藥,死活都不肯喝,最後也強行被宮人給灌下。
她伏在床上,失聲哀嚎,痛不欲生。
太醫從裏面走了出來,林青薇側身道:“情況怎樣?”
太醫搖了搖頭,道:“回娘娘的話,胎氣漸無,懷的是個死胎。隻怕用再多的藥也于事無補了。”
林青薇道:“退下吧。”
水采卿一直以爲自己是無法生育的,她一直都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如今沒想到突然發現自己有了孩子,又給了她新的希望。
林青薇進屋來時,正看見水采卿趴在床邊垂着頭,用手指摳着自己的喉嚨,試圖把灌下去的藥汁給嘔出來。
可是她嘔了許久都無濟于事。
她擡起通紅的雙眼看見了林青薇,張口便乞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的,求求你,求求你了……我知道錯了……”
林青薇站在門口冷眼旁觀,不爲所動。
水采卿以爲還不夠,又哆嗦地跪在床上,對林青薇磕頭,“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救救他……救救他……”
她以爲,如果林青薇肯施手援救的話,一定能讓她的孩子沒事的。她腦中隻有這一個念頭,其餘的全都是空白。她都忘了她以前又對林青薇的孩子做過什麽,現在風水輪流轉,總還是轉到了她的身上。
水采卿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懷上的孩子,當然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就更不會知道,也不會對她憐香惜玉。她的身體底子本就不好,再承受那些施暴,孩子能保下來才怪。
大概這就是報應。
林青薇聽她把床闆磕得咚咚地響,不喜不悲道:“你忘了以前,在知道我有了孩子以後,你是怎麽對待我的嗎?”
水采卿蓦地一僵。
林青薇用鐵鈎去撥弄爐子裏的炭火,眼尾的目光就看見水采卿抖個不停,她繼續道:“你高興得手舞足蹈,對我用烙刑,迫我喝堕胎藥。這些你都忘了嗎?”
水采卿翻地爬起來,一個勁地往床榻角落裏縮,害怕地蜷縮成一團。
林青薇隻是把炭火勾得更旺一些,便把鐵鈎放下了。她平靜地看着水采卿,又涼薄道:“方才給你喝的是安胎藥,我不會對你做那些事,但也不會施手救你的孩子。至于你的孩子是死是活,随你。”
說完後,林青薇出來,便帶着人回了長衍宮,隻吩咐宮人,水采卿有個什麽,派人向她禀報一聲便是了。
回去的路上,林青薇攜心如和安秋尋踏雪賞梅。心如沉悶地問:“爲什麽?”
林青薇道:“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水婊子懷了孕,姐姐還要給她送碗安胎藥,送碗堕胎藥得了。”心如很氣憤。
林青薇擡手往枝桠上采了一朵梅,轉頭别在了心如的發髻上,笑了笑,道:“惡人自有老天收。”
心如和安秋尋姐妹倆并沒有聽見太醫的那番話。安秋尋安慰道:“林姐姐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就不要生氣啦。而且你也不看看水采卿那個樣子,她像是個能保住孩子的麽,下身都見紅了。”
心如想想也是,這才不那麽憋悶了。兩姐妹在梅花小徑上玩得很興起,你采一朵梅别在我頭上,我又采一朵梅别在你頭上,一路相互鬧趣,後來打起了雪仗,沒一會兒就跑得沒影了。
林青薇擡頭間,看見梅花小徑的另一頭,緩緩走來一道人影。恍若從前,還是那般高大冷清。隻是頭頂上方加以映襯的不再是那沉甸甸紅豔豔的海棠,而是一枝枝含苞綻放的梅花。
從枝桠上掉下的幾許落雪,落在了他的肩頭上,沾着肩上的發絲,有種黑白相間的簡單美。
蕭晏額前的發絲有微微的淩亂,随意往兩邊拂開,斜眉入鬓、鳳眸細長,眸中光彩比這雪天梅景還要好看。
他亦看見了林青薇,步子便闊落起來,轉眼間就到了林青薇跟前。他捂着林青薇的雙手,道:“天這樣冷,你還胡來,不知在寝宮裏暖和着麽。”
身後宮人一應矮身福禮。
林青薇呵着氣,道:“恰好經過,見這梅花開得好,便進來逛了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