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下完了。”林青薇頭也不回地道,“既然是跟我下棋,就要按照我下棋的規矩來。”
蕭瑾愣了愣,再看了看棋盤。以圍棋的棋局來講是不分勝負,而以簡單粗暴的五子棋的規矩來講,蕭瑾已經敗了很多次了。他才蓦然想起,和林青薇下棋是要下五子棋的,隻不過他習慣了尋常的圍棋,一時間并沒有想起,不由搖頭失笑。
那笑容裏卻也夾雜着或淺或淡的無奈。
林青薇走出旭陽宮,陽光亮得刺眼。她擡手搭在眉骨上,眯着眼睛仰頭望着天空,太陽像一團光球,往大地散發着熱度。
這盤棋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下了。如果當初她沒有要和蕭晏在一起的決心,大概也不會讓蕭瑾這麽的防備算計他。那個時候,她和蕭晏都還隻是把他當做一個小孩呢,她義無反顧着,而蕭晏糾結愧疚着。
事到如今,她和蕭晏都不能再腳下有半分猶疑,必須要披荊斬棘地往前走。隻是不知,這場劫難過後,他們是否能夠殊途同歸。
随後林青薇徑直去了冷宮。大約先就有蕭瑾的示意,所以這一路上走來,她都暢通無阻。
冷宮她是進去過的,也在裏面摸爬滾打過,知道裏面有多麽的險惡。如果是她,面對那麽多的瘋婦,勉力能夠保全自己,可惜妃呢?
她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她到了那裏面,會受到怎樣的欺淩和侮辱,會被折磨成什麽模樣,林青薇不敢想。
林青薇有些愧疚和懊悔。當初真不應該在惜妃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借用她的便利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救蕭弈脫離皇宮。惜妃什麽都不知道,她隻是看在她的份兒上,什麽都不問便願意施之援手。但是林青薇到底還是害了她。
她也怪自己回宮來這兩天裏,隻顧着去想蕭瑾的陰謀算計,隻顧着去氣蕭瑾的所作所爲,竟把這點反常給忽略了。惜妃是她當初在宮裏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以真心相待的人。若是惜妃知道她回來,怎會不來看她?她又怎會一直沒想起應該去和惜妃叙叙舊呢?
這樣想時,林青薇恨不能痛抽自己兩下。
自打惜妃被貶入冷宮以後,初來乍到,确實人人欺她辱她。她有被那些瘋婦群毆過,也被她們扒過衣服,吐過口水,折磨得面目全非。因爲她好欺負,她沒有還手之力。
無力承受之際,倒不如一死了之來得輕松。惜妃無數次地想過這個年頭,但心中一直存有執念,又放心不下小皇子,苟延殘喘到現在。
就在年後不久,那些瘋婦又将她圍在一起毆打,她以爲自己會被活活打死。那時心中的不甘和憤恨已經膨脹到了極緻,手指蜿蜒地擦在粗糙的石闆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血與淚混雜在一起,她從未如此怨過林青薇。
是林青薇讓她一步一步往高處走,也是林青薇讓她一落千丈,痛不欲生。
她一聲聲咬牙切齒地叫喊着林青薇的名字,凄厲非凡。
她混混沌沌失去了意識。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是在冷清簡陋的宮房裏,房間整潔幹淨,窗外綠意蔥蔥,她以爲她終于逃離了冷宮那個可怕的地方。
有鬓發花白的老嬷嬷在照料她的起居和病情,後來她才知道她并沒有出冷宮,隻是到了冷宮深處的一個藥園子,其他那些瘋婦都不敢擅闖。
惜妃被藥園子的主人救了。将養了一段時日,總算恢複了一大半,老嬷嬷要請她離開,道:“娘娘恢複得差不多了,主子說今日便請娘娘回吧。有主子庇佑,外頭那些瘋婦不敢再把娘娘怎麽樣的。”
能撿回一命,惜妃千恩萬謝,即便離開以後,也時常過來看看,幫忙打理藥園子,幹一些老嬷嬷也快要幹不動的粗活。老嬷嬷道:“娘娘身子嬌貴,用不着幹這些下人們的活。”
惜妃苦笑道:“我如今不過也是冷宮棄妃,什麽嬌不嬌貴的。要不是你們相救,隻怕我現在已經是孤魂野鬼一個了。能爲嬷嬷和你們主子做些事,也算是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吧。”
嬷嬷阻攔不了她,後來也就由着她去了。她想要見見那位主子,終于也見到了。隻不過那位主子在屋子裏背着惜妃,中間橫擋了一重珠簾,惜妃隻能看見大緻的輪廓,卻看不清她的臉。
依稀感覺那也是一位貴人,衣着雖然沒有那麽奢華,但身上透着一股子難言的貴氣,讓人肅然起敬。
惜妃跪伏在地上,謝她的救命之恩。從那以後,惜妃常來與她相伴,隻是依舊不知她的模樣,隻是在外間說話。
惜妃曾問她:“主子爲何要救我?”
那位主子道:“聽說你誕下了一位小皇子,總歸是有孩子的人,就這樣死了也可惜。”
她有些歎息的語氣,叫惜妃一愣。久而久之,惜妃暗知這位主子的身份一定不簡單。她以前到底是誰,爲什麽會悄無聲息地住在這冷宮最深處這麽多年,一切都像是個迷。
惜妃道:“這冷宮陰寒,對主子的身體沒有好處。将來,若是有機會出去,我定會禀明皇上,将主子也帶出去。”
她頓了頓,歎道:“不用了,我在這裏已經住習慣了。将來若是有機會,”她思忖着想了想,又道,“算了。”
後來老嬷嬷私下裏告訴惜妃,将來惜妃若是還有機會出去與小皇子團聚,如果能把小皇子帶來讓主子看幾眼,也未嘗不可。她主子孤獨太久了,看看兒孫輩,多添添福氣。
惜妃心思細膩,曉得那位主子是因爲她是小皇子的母妃才救她的。她知曉冷宮外面的事,可是卻不願意從這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