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兀自蒼白地牽了牽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真是吓傻了,竟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怕當場被摔死麽。她竟會以自己區區肉身,去挑釁一頭灰熊,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嫌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一定是這樣。
她正準備撐着身子起來,卻發現腳踝怎麽也動不了,原來是被摔骨折了。那頭灰熊的嚎叫聲也一聲聲地弱了下去。
夜幕降臨。
林青薇等了許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執着的在等什麽,終于在那薄薄的霧氣下,緩緩走來一道人影。
人影高大挺拔,暴露在漸漸模糊的夜色中,顯得那麽的不真實。
可确實是蕭晏回來了。他那清冷冰寒的氣息,在看見林青薇的那一刻,消融得無聲無息。
蕭晏在她面前緩緩蹲下,濃重的血腥氣依舊。兩人一句話沒說。林青薇低垂着眼簾,看着他伸過來的手,手上和袖袍上沾滿了鮮血,可他手上安靜地躺着一隻靈芝,被鮮血染透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色澤。
一株完整的靈芝碎成了幾瓣。
林青薇看着他手上的傷痕,鼻子蓦地發酸。聽着他用依舊淡漠的卻有些歉疚的低沉嗓音說道:“我不小心,給弄碎了。應該還能用吧,不過可能整株的會值錢一點。”
林青薇擡起頭看着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般仔細過。他的五官輪廓英俊深邃,雙眉斜飛,鳳眸細長,從高挺的山巒鼻梁,到刀削薄唇,一切都顯得很完美。那臉上沾了點點血迹,越發冷魅。她隻是看着他,不說話。
蕭晏又指了指邊上落着的幾隻熊掌,低低道:“再不濟,拿這幾隻熊掌,可能彌補?”
原來他固執地追上去,就是爲了奪這幾隻熊掌。
熊掌也是一位昂貴的藥材。他想,林青薇應該會喜歡。
然而,林青薇卻突然擡手,又往蕭晏英俊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那樣的聲響襯得周遭更加甯靜。
林青薇眼眶微紅地笑:“你以爲這樣,就能挽回我的心嗎?我告訴你,不可能。你省省吧,你這樣也隻是在白白糟蹋你自己,我不會感動,一點都不會。”她應是用了蠻大的力,手掌發麻,心裏也跟着發麻,好似連呼吸都覺得異常壓抑,像是有什麽東西按壓在她的胸口,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她隻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後極力地慢慢地平靜,才終将把那種酸楚的感覺壓下。她卻好似經曆了千辛萬苦一樣,有些精疲力竭,說話的聲音也帶着濃濃的沙啞,“你就一定要這樣輕賤你自己,就連我這般打你,你也無動于衷仍不肯走嗎?就連我踐踏你的尊嚴,你也會漸漸形成習慣嗎?”
他是變了,變成了一個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男子,不再是以前她深愛着卻又患得患失的樣子。她還記得,她确實是徹徹底底地愛過的。可是爲什麽,一定要想起來呢?
爲什麽一定要讓她想起來?她是灑脫,可是再灑脫的人,面對曾經被刻進記憶和骨髓的生死相随的愛戀,也能說忘就忘嗎?這世上沒有忘情水也沒有絕情藥,她能做的隻是把那些過去鎖在陰暗的角落裏,希望它一天天地蒙塵,終有一日會叫自己淡忘。終有一日會有多遠她不知道,可能一年,也可能一輩子。
隻是那把鎖,一直都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搖晃着,攪得她不得安甯。那記憶上的塵,也被一隻手給一點點地擦拭幹淨。
“你心疼了嗎?”蕭晏看着她,涼薄的手指輕撫她的眼角,低沉的嗓音像是一種誘惑,說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開心?我沒有輕賤我自己,我隻是放下了我自己。況且我不是應該已經放下了嗎?我已經不再努力想挽回你的心。這一切不是應該重新開始嗎,我正在重新開始追求你,得到你的心。還是說,其實你自己也不确定,你是否會被我打動。又或者,你已經被我打動了。”
林青薇一聲聲輕笑起來,撇開了紅紅的眼,手指用力地撚着裙角,道:“我早已經放手了,我成全你,爲什麽,你就不能,也放過我、成全我呢?”
“放手了麽,成全麽,你可知對于我來說什麽才是成全?你可以不用再爲我做任何事,可以不用再在原地等着我,我來做任何,我來走你走過的路、追你離開的方向。你要是真不在乎,爲什麽一次又一次不眼睜睜看着我去死,或許到那個時候我才會相信你有可能是真的放下了。不然你爲何要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來,”說着眼神便移到林青薇的雙腳上,語氣深沉而不辨喜怒道,“還摔傷了腳,是爲了好玩?你爲何要冒着生命危險引起灰熊的注意,也是爲了好玩嗎?”蕭晏把靈芝塞進林青薇的懷裏,把兩個背簍裏的藥草騰在了一個背簍裏,又裝了熊掌,一邊背起背簍,一邊把林青薇抱起,一步一步踩着枯葉往山下走。他深深地看着林青薇的臉,“你可能又要說出反駁的話來,不過沒關系,我喜歡看你一本正經說謊話的樣子。”
“蕭晏,是不是沒人告訴過你,這個人狂妄自大,讓人讨厭到不行。”
“别人不敢這麽說,至今本王就隻聽你一個人這麽說過。畢竟别人還沒來得及讨厭我,就被我弄死了。沒想到現在從你嘴裏說出來卻别有一番風味,本王喜歡聽。”頓了頓,擡眼就看見霧氣裏正走來的另外隐約的身影,又道,“不過本王卻有一個很讨厭的人,因爲你的關系,遲遲沒殺他。”
是黎澈。因爲蕭晏總覺得,此人将來有可能是一大禍患。
蕭晏話音兒一落,偌大的樹林裏,就想起了黎澈那讓蕭晏分外讨厭的聲音。
黎澈還是找來了。不僅僅是他,還有小齊和心如。他們三個是在半路上碰到的,聽到這邊的嚎叫,便朝同一個方向匆匆趕來,眼下正在尋找林青薇和蕭晏。
黎澈手裏提着一盞有備無患的燈,微微亮的燈火跳躍在林子了,宛如遲來的螢火。他怒氣難消,一邊走一邊對小齊道:“這個世上,估計城府最深、最陰險狡詐的人就是你那破王爺了,真真是不擇手段!說什麽公平競争,不是陰謀就是詭道,他那種人,一輩子追不到小薇!”說着又扯開嗓門喊,“小薇!小薇你在哪裏?”
小齊不客氣冷道:“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知道身爲男人,你們嫉妒我是應該的。但我可不像你們,有什麽陰着來。”
心如一路聽他們吵吵,是不勝其煩。她忽而擡手指着前面,道:“那是不是你家王爺和我家姐姐!”
三人定睛一看,還真是。
當時黎澈火就上來了,撈了撈袖子準備上前大幹一場的樣子,可剛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蕭晏正抱着林青薇呢。照着林青薇的性格,要是沒什麽事豈會要他抱。
黎澈收斂了臉上的氣憤之色,有些疑重地問:“小薇,你受傷了?”
小齊此時跑上前去,見蕭晏身上的傷痕十分明顯,血迹浸濕了衣衫,驚惶道:“王爺!”
心如亦是着急道:“姐姐,你怎麽了,哪裏受傷了?”
蕭晏淡淡道:“無礙,本王隻是皮外傷。”看了看心如,又道,“她腳扭了,不能行,本王隻好抱着她下山。”
林青薇對心如道:“約摸是骨折,心如你幫我回位一下就好。”
心如往後退了一步,直搖頭道:“不行,我沒做過這個,我做不來的。”
林青薇卻挑眉笑道:“以後我們要開藥鋪,像這樣的病人可能還會有許多,你可不能說不行。畢竟也學了這麽久。”
心如還是搖頭,毫無底氣道:“可是……我不能拿姐姐的腳開玩笑,等回去以後我再練練,熟練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