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内麻池城外,蜜娘眼看還有幾日就要抵達邊關了,這一路奔波,人困馬乏,可依然那般楚楚動人。
清瘦更顯我見猶憐。
“小姐,前頭就是麻池城了,咱們修整一下,再有幾天就到了。”烏枝擦了擦額頭汗珠,這天越發熱了。
京都這會應該還沒這麽熱吧。
“嗯,修整一下,盡快啓程吧,主子想知道邊關的情況,咱還是早些過去。”
“嗯!”烏枝暗暗搖頭,主子也是,這邊關怎麽讓小姐一個女子過來?
隻有蜜娘心裏明白爲什麽。
兩人策馬朝着麻池城而去,馬剛動,晴空萬裏,突感一陣狂風襲來,馬驚的長嘶一聲,一瞬間,不知發生什麽。
再看,依然萬裏無雲,可兩匹馬已經倒地,原來馬上的兩人,一個倒在血泊之中,一個已經不見蹤影。
倒在血泊之中的,便是烏枝。
而距此處尚遠的京都城,此刻雖還未見血雨腥風,卻早已波濤翻湧。
羅家
“祖父,此時不該讓四妹進宮!”最多在過一日,消息就會傳回京都,羅家難免一場大難,畢竟那人是祖父親弟弟。
想撇都撇不開。
幸而是早得了消息,否則,什麽都來不及做,就這麽一個措手不及打過來,後果更加不堪設想。沒想到,當年哪對瞿是兄弟的調任,的确是經過祖父之手,但祖父但是也隻是過目調任文書,并不是親手督辦的。
可關鍵在,那個親手督辦的人,祖父之所以沒細看,便是因爲那個人是祖父十分看重信任的一位朝臣,叫孟浩之,現在,此人早不在朝了,約莫三年前,說是家中父母老弱,隻他一個兒子,無人照看,他也突發了病症,這才無奈辭官回老家奉養二老,自己也養病。
當時在朝中,還頗讓人議論了一番,都說這人拿得起放得下,皇上誇了幾句至孝。
沒想到
羅閣老靠着太師椅,緩緩搖頭,“皇上下的是聖旨,便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去聯系羅大牛,一定要想方設法聯系上,将他們一家平安帶回京都。”
“是,祖父,這件事,還是跟爹他們說一下,也好讓他們有個準備。”
點了點頭,這麽大的事,是該讓大家知道,可知道了,又有什麽法子,混賬啊!他在老家,良田大宅子,還覺得不夠嗎?
當初就是看着他心太大,所以沒讓他們到京都定居,可沒想到,還是把羅家給害了,早知如此,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好歹還能看着一二。
“祖父,這件事最壞的結果會如何?”
“皇上正想着集權,這便是有人在皇上瞌睡的時候送上了一個枕頭,你說,結果會如何?”羅閣老閉上眼,痛心疾首卻無可奈何,太晚了!知道的太晚了!
他是真沒想到啊,他竟然如此大的膽子!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被人利用的如此徹底!
又是誰在如此苦心經營的算計羅家?
“即便咱們這一房能保住性命,爹的閣老之位”
“不止如此,皇上想要清舊臣了,那個聶牧,還有這些天,朝中的一些異動,你可都看到了?皇上再培植新人,皇上想集權,但暫時不會動宮家,而墨家,好歹有個皇後在,皇上即便要下了墨亦宏的權,也會留他一個相爺之位,可羅家不同,咱們是前朝之降臣啊!”
羅閣老後面幾個字,說的格外重。
羅天佑低頭,沉默片刻再次開口,“祖父,您也年歲大了,該休息了!等到皇上動手,不如自己松手。”皇上想要集權,那邊讓皇上逞心如意,對羅家來說,不必經一次動蕩去擺平這件事,就是最小的損失。
那個算計之人,怕也想不到。
若祖父能趕在消息回來之前辭官,皇上還會惦記祖父一個成全之情,待到消息回來的時候,便會思量一二。
總不會去揪着一個已經辭官的前任閣老不放!至于要如何處置三爺叔,那都是對方自作自受活該,盡管對方是長輩,可他依然要這麽說。
羅天佑一句話,讓羅閣老身子一僵,一眨不眨,不可置信扭頭看着自己的孫子,“天佑,你說什麽?”
“辭官!而且要快!”一個閣老突然辭官,即便正中了皇帝的心思,皇上也要裝裝樣子擺出挽留之姿。
所以就是辭官,還的一番布置才好,讓皇上再得知消息之前,點下頭來。
羅閣老睜着眼,望着自己的孫子久久不語,瞬間,已經想明白了孫子的用意,可還是愣住了,辭官!
“祖父,孫兒讓您辭官,并非隻爲了這一件事,俗話說,良臣擇木而栖”
“放肆!”羅天佑尚未把話說完,羅閣老便是一聲怒吼,“混賬東西,越發放肆了,你可知這一句話,會給羅家帶來滅頂之災?”
難道,等消息回來,就不是一場大災嗎?“祖父,羅家當真沒有這份承擔嗎?孫兒從小敬你,今日,孫兒卻要說幾句不孝之言,還望祖父聽孫兒一說!”
羅天佑揮動衣袍跪下,朝着老太爺磕下頭去。
一聲來自晚輩的質問,已讓羅閣老神情恍惚了,抖動了幾下臉,抿着嘴緊緊盯着自己的孫兒,仿佛不認識一般。
印象裏,這個孫兒從來都是個話少的!原來,自己一直看錯了嗎?
見羅閣老不開口,羅天佑便不管不顧的出聲,“祖父,雖三叔爺居在老家,相隔太遠,您管不上,可您身爲一家之主,不管什麽緣由,都是失職,出了這種事,不光是貪點銀子那麽簡單,是對百姓、對朝堂有虧,祖父,難道,不該引咎嗎?”
“此其一,其二,孫兒之前那句話,難道有不對?皇上最近諸多舉措,對朝廷穩定,對社稷并無益處,祖父身爲閣老,不能行臣子之責加以勸誡孫兒知道,祖父思量太多,肩負羅家一門老小的性命興衰,還有許多與祖父有關系的朝臣前程,可祖父!在其位謀其政!也是您老教給孫兒的!”
既不能承擔,倒不如歸隐!
屋内,一片寂靜,祖孫二人,一個跪着,一個坐着。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聽的一點動靜,羅閣老揮了揮手,聲音頓時老了許多,神态更是從未有過的頹廢。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羅天佑再次磕頭,起身,膝蓋微疼,知道衣袍内,必然已是紅腫了,“孫兒不孝!”說完,緩慢轉身,他也不知道,今日這一番不孝之言,祖父聽後怎麽想怎麽做。
可他身爲羅家子孫,該說!
所謂大家氏族,不該是這樣!至少,如果祖父将來要将羅家交給自己,他絕不會讓羅家繼續如此維持大家氏族的門面。
因爲,他不想,将來自己的孫兒後代,跟他說今天他說過的這些話。
他知道,祖父也是爲了羅家,有諸多不得已可今天,他還是沒忍住說了,的确不孝。
在這一點上,雲老侯爺,要比祖父果斷的多。
從羅天佑離開羅閣老的書房之後,閣老便一直将自己關在屋内,連午膳也沒用,直到夕陽快要西沉時,羅閣老終于打開了房門。
一身官袍,手裏拿着一封奏書,踏着夕陽入宮了。
這個時候入宮,羅家人都以爲閣老是因爲什麽政務,往常也有這樣的時候,加上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外頭風聲鶴唳的,今日小姐還進了宮,閣老進宮大家也沒太留心。
可羅天佑聽了,身體一僵,随後便獨自出了羅府。
他突然緊張,也知道自己今日意氣了些,沖動了些,可聽到祖父入宮了,他卻長長松了口氣,知道祖父聽進去了。
可是他也明白,祖父下這個決定,有多難!他也不知道,祖父将自己關在書房的這段時間,經曆了怎麽樣的痛苦。
他這個做孫兒的不孝!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雲府邊角院牆,習慣性的翻牆而入,等到落地,卻又生出一股後悔和茫然,他怎麽就跑到這來了,怎麽就
氣惱自己,想着,賭氣一般飛身而起,想要出去。
卻被一隻手給及時壓住了肩膀,“靠,你小子幹嘛,才來就走,還好小爺我眼疾手快,難得你上門找本公子一會,招呼都不打就想走?”
這小子上門,可是千載難逢,不過,怎麽才來就走,幸好他沒事正坐在涼亭裏琢磨事給瞧着了。
“放手,走錯了。”羅天佑睜眼說瞎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走錯?這是本公子的院子吧!啧啧,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婆婆媽媽别别扭扭了,說吧,找我什麽事?”
雲胤傑一副我懂你的樣子朝對方眨了眨眼,勾肩搭背将人半托半扯的帶到涼亭這才松手。
“沒事!”就是心情有些煩悶,有些彷徨和忐忑。
沒事?雲胤傑皺眉,這小子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沒事閑逛可不是他幹的事,見羅天佑表情也有些不同以往,也收了幾分嬉鬧。
“喂喂,說說吧,這個時辰,可用膳了?”
羅天佑多年經驗,知道被他看到,一時半刻走不了,幹脆坐下,搖了搖頭,“暫時不餓,你坐在這做什麽,爲何不去冀北?”
“你來就爲了問這個啊?都快變成我家老頭子了,本公子姓雲,老頭子雖然從小就埋汰我,可我也不能真讓他小瞧了,家裏有事就往冀北一躲,将來,我還有什麽臉面接管雲家,雖說,我沒你能耐本事,可小爺有自己的道道。”
雲胤傑最寶貴的地方,就是自知之明!
羅天佑望着地方,點頭,笑了笑,“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道道,出了這樣的事,怎麽還讓人進宮了?”
“聖旨呗,老頭子還不至于到公然抗旨的地步,不過,這樁婚事,如今可不是皇上一個說了算的,不就去宮裏學規矩嗎?那又如何,天佑,你别忘了,哪位也去了,瞧着吧,宮裏定是一場熱鬧。”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就覺得,有她在,皇宮一定安生不了。
“你到是看好她!”
“那是,她可是咱小師妹,等着瞧好的咦,你這家夥,又轉移話題,說,來找我幹嘛?”差點就被帶跑了。
狡詐!
“我祖父進宮了!”聲音突然輕了幾分。
雲胤傑擡頭看了看天,“這個時候,又發生啥事了?”
“我祖父進宮,是去辭官的!”
“啥?”
“是我勸說祖父辭官的?”
“啥”
扭身回頭,皺眉望着對方,“我說,是我這個孫子,勸着祖父進宮辭官去了!”
咚的一聲,跌倒在地,“知道了這麽兇做什麽?”随即一跳而起,“靠,你再說一遍?你讓羅閣老進宮辭官去了?”
羅天佑決定放棄這場對話,轉身欲走,告誡自己,下次一定不走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