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寒冬漸遠,朝氣勃發。
枝丫上冒出了嫩綠的新芽,空氣的味道清新起來。
脫了厚重的襖子,人們的腳步也變的輕盈了許多,臉上笑容也舒展開了。
這般美好的春日,充滿希望的春日,林家乾院,卻是如臨大敵。
因爲五少爺林宏圖,最怕春來百花齊放的日子,花粉飄飛,花絮漫天,對他來說,就是萬千暗箭,稍不注意,便是一場生死輪回。
所以,在樹梢冒芽,百花尚待開放的時候,乾院就早早忙碌起來,院子裏隻有草,但凡開花的都挪走了,林宏圖的屋子窗戶縫隙,都用布條子塞的嚴嚴實實。
林宏圖隻要出屋子,一定會被要求帶上面紗,口鼻都被遮擋住,身邊更是有下人寸步不離,大太太也是一日比一日緊張,時不時就檢查一下院子裏有沒有哪裏不收拾好。
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
天氣剛剛回暖一點,林霜語本想着讓林宏圖多出院走動走動,還想再暖和些,待到桃李滿枝的時候,帶他邁出家門,到外頭去轉轉。
可眼前這架勢,她着實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怕是帶出這院子大太太都的提心吊膽。
其實,隻要稍加注意,并沒如此嚴重。
不過即便不出門,最近府上也是熱鬧非凡,隻可惜,林宏圖怕大太太擔心,沒能去湊熱鬧,林宏圖不去,林霜語就更不會去了。
乾院,到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了。
以往,梅之千隔三差五才來講一次課,可是,因爲多了林霜語個學生,又擅長下棋,正好對了胃口,梅之千幹脆到淮安城小住,老太爺就順勢讓他點撥一下其他幾個。
馬上春闱了,雲崖書院也暫時停課,有條件的人家都開小竈了,請的先生在家裏教,能讓梅先生答應指點,實在是幸運。
想當年,梅之千便是雲崖書院最好的先生,隻是後來,因爲某些緣故離開了書院。
所以,這一陣子,林府很是熱鬧,淮安城裏聞訊的,都拿着帖子,提着東西找上門來,隻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能跟着一起在林府書房上課。
老太爺到是幹脆,一股腦全推給梅先生,要進林府學房可以,隻要梅先生答應就成。
梅之千那狷狂的性子,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入他的眼,這不,除了林府幾位少爺,隻有夏家公子夏成軒,還有從京都到淮安外祖家小住的雲都候府二公子雲胤傑,聶家大公子聶牧,還有一個,便是姓羅的公子。
說道這羅公子和聶牧,是前幾天,半道來的,聶牧就在淮安,本來聶家不好厚着臉皮送帖子,是老太爺想起來,更梅先生說了一聲,梅先生也同意了,這才聶府送了個信。
雖說這兩家婚事還沒個說法,可聶牧也是大方,林老太爺盛情,别家求而不得,他自然不會不知好歹。
而那羅公子,據說,家裏是京都的,到沒有詳細說是哪個府上的,是來找雲公子的,就一起跟着來上課了。
這一下,府上進出好幾位公子,更有從京都侯府來的公子,要說府上的姑娘們沒那麽點心思怎麽可能?
就是地下的丫頭,最近一個個都是換着花樣的擺弄那點小心思。
公子俊俏,少女懷春,也是實屬正常。
這林家學房,一下就成了府裏最被巴望的一個地方了。
林宏圖姐弟不去,這乾院的丫頭就隻能幹瞪眼,聽着府上其他院裏的丫頭顯擺,數落這個公子俊俏,那個公子倜傥的,說的這乾院的丫頭更是心猿意馬。
沒事就私下紮堆議論上了。
要說,其實也是小丫頭們一時熱鬧,沒什麽,但也擋不住,就有那真起了心思,日思夜想着飛上枝頭不知輕重的。
比如大太太跟前的倩兒,近日,像是害了病似的,眼裏愁雲不散,臉上紅霞暈染,仔細看,還頗爲惹人,到有點我見猶憐的意思。
“大姐姐,今日日頭可真好。”能出屋子,在院子裏站會,林宏圖都能眉開眼笑。
林霜語站在暖陽下,望着這個已經十三歲的弟弟,朝着長生吩咐了一聲,“去,搬兩把椅子來,再煮一壺茶。”
“大姐姐,算了,娘一會過來看到,又要說了。”他知道,娘是這些年吓的,隻要春來不注意,他就會發病,每次發病,娘都吓的不輕。
“長生,去吧。”林霜語再次開口,長生這才動了動。
大雙似乎嫌他墨迹,已經先一步動手了,一大姑娘家,搬着大椅子輕輕松松,看的長生都有些汗顔了。
“大姐姐,你總算記得過來看我了,我娘說,海棠居春來花多,不讓我過去”話裏話外,慢慢的委屈。
剛開春,芽才冒頭,哪來的花,大太太這真是草木皆兵了,不過,也能理解,十幾年,怕也是心力交瘁。
“你娘心疼你,回頭,我跟大太太說一聲,等再暖和些,帶你出去玩。”說話間,手忍不住落在對方頭上,幫着整了整發冠。
“真的?”
這是林霜語第一次主動親近林宏圖,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孩子一腔真心對她,她如何能沒當什麽都不知道?
林宏圖身子微微一僵,他的個子,不用擡頭就能看到對方,隻是第一次這麽近,面色微紅,嘴角裂開,笑容綻放。
“大姐姐從不騙人,春天百花盛開,你該去看看。”有她在,不會讓他有事,而且,這段時間她也沒少花心思幫他調理,他的身體狀況比以前好了許多了。
接下來,是可以着手從藥上下點功夫。
隻是,琢磨了幾個方子,都不太理想,再加上有些藥,一般的藥店根本買不到,甚至還有幾味極爲名貴的藥材,别的地方她暫且不知道,但是,有個地方是有的。
算了,慢慢來,這病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治好的。
“大姐姐,我知道你說話算話,可是那些花,我受不住。”冬日能看看蘭花就不錯了。
“瞎說,世上繁花萬千,沒有你看不得的,等将來,你便去看個夠。”椅子搬來,林霜語順勢拉着林宏圖坐下。
春日暖陽,曬的人渾身舒坦。
“我真的能去看?”不是林宏圖不相信大姐姐,隻是,從小到大,他就麽奢望過,所以,有些不敢想罷了。
越是如此,林霜語越發有些心疼,正是到處撒潑的年紀,卻被憋在這方寸之地,“能去。”
不知爲何,此刻林霜語的目光,給了林宏圖一種莫名的力量,好像,大姐姐說能去,他就已經聞到了百花的芳香。
“嗯,聽說,東林百裏桃李梨白,一到開花的時候,漫天飛舞,很多人”很熱鬧。
“好,那就去東林。”林霜語笑着應下。
她現在,算是閑散人一個,如今在林家,老太爺偶爾找她下棋,老太太對她也還算過得去,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隻是,離那位公子的要求,還有着差距,不過,不着急。
那位公子,現在應該也用不上。
自從京都變故之後,已是月餘沒有哪位公子的消息了,就如她剛入林家那段時間一樣,好似沒這麽個人一樣,若非身邊還站着一個大雙。
太子被貶,天下皆知,她想不知道都難。
從天上瞬間跌入塵泥,想要東山再起,豈是一個難字了得,整件事細細想來,其實,現在的結局,已是最好的結局。
如果當初那位公子沒有誤打誤撞,兵行險着,恐怕現在
“哎喲,五少爺,你怎麽到坐到院子裏來了,讓大太太知道,又要責罰奴婢了。”自從出了那玲兒的事之後,大太太便讓倩兒暫時管着林宏圖這邊的事。
一聲咋呼,讓林霜語臉色微變,大太太何曾責罰于她,這莫不是還怪上主子了?這丫頭,有些日子沒在她跟前晃蕩,她險些都忘了。
“是我讓他在這曬會太陽,怎麽,不妥?”擡頭,聲音輕慢,明明話不重,卻莫名讓人不寒而顫。
倩兒最近,想着各種辦法攬下出院的活,所以,也是有些日子沒去海棠居傳話什麽的,被這一聲問,腳下步子停住,微微低頭,總算有了幾分奴才該有的樣子。
“奴婢見過大小姐大小姐,五少爺身體不好,每逢春來,就容易染病,大太太交代過,讓少爺盡量少出屋子,奴婢是擔心少爺。”
倩兒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說的幾分動聽,可是,這話卻是大大不妥。
林宏圖聽罷,已是默默低下頭看着地面,面色有些發白,“我沒事,娘若怪罪,我自會跟娘說,我就是想曬曬太陽。”
語氣中帶了幾分倔強。
“放肆!五弟身體好好的,休的胡言亂語,出去吧。”
一個丫頭,穿的嬌豔過頭了,不知道的,還以爲誰家的小姐。
“大小姐,是大太太讓奴婢在這照看少爺”倩兒嘴上說着,心裏冷哼,她還不想留在這呢,今日,那幾位公子都來上課了,這會,都快到下學的時間了,會路過
“怎麽,我說的話做不得數?”林霜語眉頭輕擡,言語重了三分,瞬間,院子裏的人都低下頭去。
大小姐平日沒見發過火,可這會好像是動怒了。
今時不同往日,誰都知道,大小姐在老太爺那,是府上姑娘裏頭一份,她能夠得上跟老太爺說話,就是府上幾位公子還不一定能随時去松閣。
這倩兒姐也是,既是小姐讓走她走就是,怪罪下來,也怪罪不到她頭上。
“奴婢不敢隻是大太太怪罪下來奴婢擔不起。”
“那我怪罪下來,你就擔得起?”收了怒氣,淺淺一笑,坐在椅子上,懶洋洋的沐浴陽光,卻是比剛才更讓人害怕。
長生正好端了茶來,感覺氣氛不對,步子都輕了些。
大雙眉頭皺了皺,這小厮,膽可真小,上前一步,接了茶水,“小姐,用茶。”這叫倩兒的丫頭,好生沒規矩。
這一句話,倩兒是上下不的,隻好屈膝,眼眶就濕了,聲音也是滿滿的委屈,“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接了茶水,不再看對方一眼,抿了口茶道:“回去把衣裳換了,香粉也擦了,大太太既讓你伺候五弟,你就該知道,他聞不得這些。”
好的香粉還好,這等劣質的香粉,走路之間,會散粉,如沒注意這丫頭十條命都不夠。
“奴婢記下了,奴婢告退。”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倩兒羞愧難當,眼淚直掉,這下,不用塗脂抹粉也是白裏透紅,手捏成拳,一口銀牙緊咬,幾乎是逃一般的離開。
就因爲她是個奴才,她今日才要受這般侮辱,總有一天,她要飛上枝頭,到時候,看誰還敢這般輕賤她,林霜語,你等着。
“大姐姐倩兒惹你生氣了。”林宏圖敏感,剛才,他明顯感覺到大姐姐生氣了,很少見大姐姐生氣。
“不至于,隻是,這丫頭不知規矩,她畢竟是你娘跟前的丫頭,若是做錯了什麽,别人更多的是指責你娘。”爲一個不知深淺的丫頭生氣,還真犯不上,不過是給她幾分顔色,這樣的丫頭,不是那敢入府的小丫頭,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的。
這個倩兒,再留在大太太身邊,絕對要出事。
“回頭,我就跟娘說說。”雖然倩兒跟了娘好些年,可如今看着,他也覺得不妥。
“不用,你好好讀書便是,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今日她這一發作,大太太那很快就會知道,大太太是個聰明的。
林宏圖乖覺的點頭,“對了,大姐姐,我想去學房,也省的梅先生兩頭跑。”
這孩子,是體諒梅先生,還是自己想去湊熱鬧?林霜語一眼就看出林宏圖的那點小心思,這個年紀,本來也是喜歡熱鬧的年紀。
“想去,那就去,不過,你的聽我的,回頭,我讓芳香送兩套衣服過來,隻能穿我送來的衣服去。”
心思被看穿,林宏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忙岔開話題,“大姐姐還會做衣裳?”大姐姐給他做的衣裳?
“不知合不合适,湊合穿吧。”當初在墨家偏院,什麽都的自己動手,生活所迫,學了一身‘本事’。
“真的是大姐姐親自做的?”
“你說呢?”忍不住逗一句,歲月靜好。
屋檐上,兩個少年靜靜離開。
“這林家大小姐好大的氣派,瞧把那小丫頭訓的多委屈。”
“這算啥,當初”
“什麽當初?說的你好像認識這大小姐一樣。”
“去去,本少爺哪裏認識她,往後這種爬牆的事别找本少爺,若是讓人家看到,壞了本少爺的名聲,要來你自己來。”
“名聲,羅大少爺,你跟本少爺說名聲?你還有名聲可言?咱們京都的姑娘,提到你就吓的發抖,說真的,那個五少爺看着,也不像是他們說的病秧子啊,你說,梅先生怎麽就如此另眼相待?”
“滾!你好奇,自己問梅先生去,拉着老子做什麽?”
“喲喲,剛才還一口一個本少爺,這會就原形畢露了,得了,咱們這茅廁上的夠久了,一會梅先生發難,你的兜着點。”
“老子管你。”
兩個聲音,一前一後随着人影消失漸漸消散。
太陽曬的差不多了,林霜語起身離開,是該去找大太太,正好,聽說洛大夫剛來過,應該還在大太太拿。
“大姐姐,你說的,明兒再來。”
“嗯,進屋去吧,外頭起風了。”
叮囑一句,這才離開,大雙扶着人剛出了拱門就低聲道:“小姐,剛才屋檐上又人,兩個。”
有人?兩個?擡頭看向屋檐,眼中略有疑惑,這林家大白天進賊子了?那可真夠膽大包天的。
“小雙應該知道。”
“奴婢這就去問。”
那啥今天某莫要去上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