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宴屏息,道:“站好!”
白錦玉這才乖乖站好,繼續剛才的忏悔:“我勸大家也不聽,當時情急所以才說了那樣失禮的話,其實我心裏從來沒有這麽想過,真的是情急!還望……還望各位前輩看在聞山長平安回來的份上,原諒我那些悖逆的話。”
幾個長者面面相觑,半晌,最年長的二脈家主道:“娘娘言重了,我等豈敢不釋懷?”
白錦玉剛覺得這句話好生諷刺,二脈家主忽然話風一轉,語氣軟了些:“但不管怎麽說,你的确做到了承諾,營救出了山長和聞氏門人。這确實不容易,我等當謝的還是要謝!”說着,盡管不是什麽好臉色,但還真的給白錦玉拱了拱手。
其餘人等也跟着他拱手,盡管他們隻是意思一下,但白錦玉還是受到了劇烈驚吓,趕緊一一回禮口中連稱:“豈敢豈敢!”
“好了,說些該說的吧?”聞宴再次問白錦玉。
白錦玉木怔住,該說的?什麽該說的?難道剛才說的都不是該說的嗎?
她不過是昨天才見到聞氏這些家長,也就和他們說了幾句話,過程也不長,該道歉的也道歉了,哪裏還有什麽該說未說的?
細細思量确定後,她朝聞宴搖了搖頭:“沒有了。”
聞宴滞了一下,臉上一劃而過無語的表情。
白錦玉不知其意的無辜,這時,鳳辰的聲音鑽入了耳朵:“你解釋一下當年借走聞氏家印的事吧!”
白錦玉大震,十來位長者的臉上也齊齊露出驚詫和探詢之色。
關鍵,她明明是偷盜了聞氏家印,可是鳳辰居然當着大家的面稱之爲“借”……
她一頭汗地看向聞宴,聞宴對上她的視線,道:“說吧!”
家主長輩們紛紛道。
“對,給你個機會你今天把當初偷竊家印的原委通通說清楚!”
“你坦白出來,到底拿去幹什麽了?”
“是不是當真爲了眼前這個男人,受了他什麽蠱惑?”
所有人都一齊向鳳辰看來,不僅看來,而且目光極其不善,仿佛都已認定白錦玉就是爲了他才幹出這出賣師門的事情,隻差她親口承認而已。
“這……”白錦玉看向鳳辰,她偷盜聞氏家印是的原因牽涉當今聖上得位正統與否,這種事情哪能随便到處說?
猶記得當年聞正嚴趕她出翠渚的時候曾經問她,何時能說出偷盜家印的原因,她當時說可能要一年以後。但如今七年已經過去了,她掂量這事還是不能說。
“你看他做什麽?”聞宴怒聲道。
幾名老者當即搖頭,有人對着面如冠玉的鳳辰道:“晉王殿下好手段啊,不論什麽性子的人都能管教得服服帖帖。”
白錦玉臉色發苦,張了張嘴又閉上,真是百口莫辯。
“你說吧,”鳳辰側身向訝然的白錦玉,寬慰道:“無事。諸位前輩都是德高望重的名士,必定不會外傳,告知無妨。”
白錦玉嘴唇嚅了嚅,仍然十分猶豫。
鳳辰道:“你想和他們冰釋前嫌,就要開誠布公。你說出來,我也想聽聽。”
鳳辰的聲音溫潤柔軟,循循善誘,還說自己也想聽,委實春風化雨……所有人在這一刻似乎都有點明白了什麽。
鳳辰的話點醒了白錦玉,她忽然意識到要解除翠渚對她的怨恨,機會就在當下!錯過了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
她點了點,遂将傳位诏書上沒有禦印,她當年無意間撞見金奉烈和甯王密謀,欲以此事發動政變。甯王拿北境十四州作爲許諾,要金奉烈裏應外合助他成事,包括她自己被聞正嚴廢去武功、流亡铎月等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白錦玉道:“我知道偷盜家印罪該萬死,但是甯王的企圖實在禍國殃民。當時我所處的那個階段,又确實可以憑一己之力、最小的代價扼殺他們的陰謀!我……當時也狂妄,以爲盜出家印及時歸還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可誰知……誰知我的母親竟将家印暗中扣下了……”
後面親情淪喪的事情白錦玉說得極其簡單含糊,所有人從她的語氣言辭中都能聽出來她不想提及。
聞宴已經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鳳辰也是第一次聽說到她盜取家印的完整事由和經過,也是第一次知道甯王在七年前就已經準備起事,并以國土爲酬要外邦相助。
鳳辰目中情思湧動,半晌,他面向翠渚的家主和長輩,道:“若單看她盜取家印的舉動确實罪無可恕,但如果易地而處,與國亂失土、禍害百姓相比,換作是我,恐怕一定會和她做出相同的選擇。”
所有長者默然,默然中用一種嶄新的目光看着白錦玉。
聞宴先打破了沉默:“廬州聞氏以保境衛國、愛民恤物爲家風,白錦玉盜取丢失家印确爲悖逆之舉,但終究以她一人之罪免除了一場血雨腥風,諸位今日得知一切前因後果,就此釋懷吧!”
白錦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聞宴,他是在、是在爲她……求情?
心中情湧,眼中模糊,白錦玉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淚奪眶滾下。
良久無人接話,王楚然搖了搖穆夫人的手臂:“我就說什麽的,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你看……原來是這樣,穆夫人你看在她的初衷是爲了十四州的百姓免于戰苦原諒她好不好?”
穆夫人仰首深吸了幾口氣,沒有說話。二脈家主一旁歎了一聲,痛心地對白錦玉道:“你當時爲什麽不早說呢?你以爲我們這幫老頭子比不上你大仁大義?”
白錦玉嗫嚅:“當時……不敢。”畢竟事情不止是十四州的問題,還牽涉到傳國诏書。
三脈家主沉重地搖了搖頭,喟歎道:“縱觀此事,雖然罪無可恕,但也确有情有可原之處。”
四脈家主似是自言自語:“若真易地而處,老夫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選擇。”
四位家主已算表态,然而穆夫人仍然未發話。
王楚然直接跪了下來:“夫人,錦玉她偷取家印是不對,可她被逐出師門、被廢了武功、流離失所,已經爲犯下的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而且,她的心從來沒有背叛過翠渚,聞宴和我們的命都她和晉王殿下救的,之前聞首座被冤入獄也是他們全力相助才得以清白,我的啞疾也是他們幫助才醫好,更重要的是,家印她已經物歸原主了!夫人……她這些應該可以彌補犯過的錯了吧?如今她隻不過是要大家的一句原諒而已,你看師叔們都已經能放過她了,如果先山長在,想必也會和他們一樣的。求求你,也原諒她吧!以後她在長安,我們在廬州,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了,也不要有憎恨了,好嗎?”
王楚然的哀求讓白錦玉潸然淚下,她上前去拉王楚然:“楚然,你不要這樣,都是我的錯,犯下那樣的錯我百身莫贖,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我救你們從來也沒想過要以此來換取你們的諒解,我也從來沒想過能夠得到大家的原諒,你别爲我求了,你快起來吧!”
王楚然用力地搖着頭,仍緊緊地抓着穆夫人的手:“穆夫人……楚然沒有求過你任何事情,就求你這一回,隻要你原諒錦玉,以後我會加倍對你的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翠渚!”
聞宴也走了過來,欲将她托起,被她搖首拒絕:“夫君你别拉我,你看,穆夫人已經快同意了!”
穆夫人身子一晃,長長歎了一聲,仰天道:“罷了罷了,一切都過去了,煙消雲散,還有……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她彎下身來,顫巍巍的手摸上王楚然的臉,慈聲道:“好了别哭了,你一哭啊老身的心都碎了,老身老了,也不想帶着怨恨走完這一生。行……聽你的,老身不跟她計較了,就讓一切都過去吧,好了好了你快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