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玉一步一步朝樓階上走去,走過裝飾精美的廊道,在一間氣闊的房門前停下。
這層樓隻有兩間房,老闆給她的房是甲字二号,這間房的左邊是甲字一号,就是鳳辰的房間。
她的房裏點着店家給她留的燈,但是隔壁一間,窗戶已經漆黑一片。
白錦玉低眉掠過一陣灰心,突然一驚,轉身飛跑下樓,一口氣跑到了喜晔樓外的馬廄。
一個小厮剛給馬槽添好草料,正把七八個鬥大的竹筐壘在一起往外面搬。
白錦玉奔進馬廄迅速過目了一遍,慌張地拉住幹活的小厮:“他的馬呢?!”
小厮蒙圈道:“誰的馬?”
白錦玉趕緊比劃:“就是一匹棗紅色的馬,這麽高,黑色的鬃,對了!馬鞍子是棕色牛皮做的,辔頭上有顆芒星的?”
小厮抱着比他高出半身的竹筐,氣喘籲籲道:“哦我想起來了,走了!跟一個神仙似的相公走了!你幹什麽?别拉我!男女授受不親這成何體統?我還得趕緊幹完回家,我老娘還病在床上等我伺候呢!”
走了?
白錦玉忡怔地松開小厮,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窿,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樓,走回房。桌子上點着燈,她在燈畔坐下。
她無聲地從懷裏拿出兩樣東西,一把精緻的刻刀,一段三寸長的木段。木段有手腕粗,已經被粗糙地削了幾圈,依稀能看出是要做個女像的人偶。
白錦玉就着燭光用刀子在木段上削刻,一切一挖,仔細而認真,一劃一鑽,麻木而僵硬。
忽然,她一把将刀和木段都重重砸在桌上,伏桌大哭!
鳳辰走了。
這一瞬她隻覺得天地俱滅。
她力不從心,她無計可施,她窮途末路,她追悔莫及……内心的痛楚像暴雨般的傾瀉而出,房間裏起起伏伏傳出她哭泣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忽然浮出一聲輕歎。
白錦玉當即一怔,擡起頭,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殿下!”
鳳辰一身白衣逶迤,清雅卓絕,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向後一瞥,自己失魂落魄進來,原來門也沒有帶上。
她緊張地站來,擡袖拭去腮邊的淚水,破涕爲笑:“我還以爲……我還以爲你真的不想再看見我,離開了這裏呢……那你的馬……你的馬爲什麽不在馬廄了?”
鳳辰沒有回答,雙眸凝注着她,從她的臉到她的身子,繼而落到她桌上的東西,白錦玉一緊張,趕緊拿起未完工的人偶藏在身後。
鳳辰向她伸出手,白錦玉躊躇了躊躇,将人偶拿給鳳辰。
鳳辰接過人偶,摩挲其上,若有所思。
“你去哪兒了?”鳳辰的聲音平和,有一點兒關心,又有一點兒嚴肅。
白錦玉吸了吸鼻子道:“我想走的!可是把馬騎到城門,宵禁的時辰已經到了,城門已經關上了,所以我就回頭了。然後……我也不知怎麽的就走到了現在。”
鳳辰道:“你要走?你要往何處去?”
白錦玉規規矩矩站着,忿忿道:“我想回直北,我要去找烏穆!”
鳳辰深深一震,不可思議地側眸看她:“你是說真的?”
白錦玉點頭道:“嗯是真的!我要找他……”
鳳辰頹然放下人偶,白錦玉趕緊打住:“殿下?”
“你不要叫我!”鳳辰胸口突然強烈的悶痛,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兀自平複了一陣,他從懷裏摸出一個錢袋:“把它拿好,路上用吧,走得越遠越好!”他聲音并不火爆,卻很堅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白錦玉木木立着,剛剛燃起的一點喜悅瞬間被澆透了,她終于認清一個事實:鳳辰再也不會給她機會了,他和她是真的已經結束了,他之所以還沒有走,不過是他的寬仁涵養,是要給她留一點盤纏。
她看着桌上的錢袋,想哭,又感到一陣心煩意亂,甩手将它從桌上打落!
“咝!”白錦玉吃痛,右腳被刀尖狠狠紮了一下!人真是一旦倒黴了諸事不順,她甩落錢袋的同時,刻刀竟也一起打落,鋒利的刀尖筆直地紮在她的右腳上!
她捂痛蹲下!
“怎麽了?!”她的手也不過剛碰到鞋子,鳳辰已經倏然而至,一雙大手緊張地抓住了她的右足。
鳳辰的聲音近在耳側,和她一起蹲下。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鳳辰,眼中立刻充滿了淚水,一動不動。
鳳辰擡起頭,對上她帶了些顫抖的眼睛。
“刀怎麽會掉下來?”鳳辰柔聲地問,低頭手上迅速地脫掉了她的鞋子,跟着是她的襪子
白錦玉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鳳辰,他溫暖的雙手托着她白玉似的右足,疼惜地檢查着,兩彎長睫在俊美的臉上投下陰影,刀鑿斧削的輪廓在昏黃的燭光中更顯妙絕,。
妙絕得她可能都快要觸手不及了……
“還好,隻有一點……”鳳辰還沒說完,白錦玉突然傾身一下撲住了他!!!
他身子定住。
白錦玉雙臂緊緊地抱着他的頸脖,這一抱是她最後的勇氣,是她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搏!
“我現在真的很心痛。”她伏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哽咽,哭得滂沱:“爲什麽你會覺得我兒戲呢?我明明是很用心的在争取你回心轉意啊……我真的很動腦筋解決問題了,我比從前任何一次解決問題都認真……我不知道這樣會顯得兒戲,我好想知道怎樣才能顯得不兒戲。聞宴什麽都教我,可是他從來沒教過我怎麽讀懂男的人心”
她的臂膀又縮緊了一縮,好像不這麽抱着鳳辰就會消失一樣:“别人夫妻從來不吵架嗎?他們爲什麽都能和好,爲什麽我們不能!我好想問問她們,她們這種時候都是怎麽樣挽回夫君的心的……可是這裏是慶陽,這裏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問也沒處問!我好無助好難過,我該怎麽樣做才能讓你明白我有多認真地想要跟你和好呢?”
鳳辰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他的這個王妃連哭訴都這麽與衆不同。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鳳辰撫着她的後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