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穆也跟着坐下,瞥見身旁安雅憂心忡忡,便問她:“怎麽了?”
安雅擡起如水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找司馬國君時……是不是已想好了要去栖鹿台?”
烏穆知道她在想什麽,撫慰地笑了笑,這一笑與他的以往都不同,竟然有一些凄然。
“是的,”他的聲音含着憤慨:“我身邊最後就隻剩下了海大和海二。我們曾經突圍出長安,可是在出城以後卻面臨更大規模的圍追堵截。于是權衡之下,我們又回到長安。後來……海大也遭遇毒手,我與海二也岌岌可危。栖鹿台……是我和海二最後想的一條路。”
鳳辰的目光緩緩凝視向烏穆。
“如果不這麽做,我們兩個遲早都會死,”烏穆像是陷入什麽痛苦的回憶:“海大的死讓海二耿耿于懷,誓死要爲海大報仇。在我們的這個計策中,他決定替我造成死亡的假相,我可以借由徵朝送靈的隊伍回到铎月。他對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着爲他和海大報仇。”
他的聲音漸低漸沉:“後來,我們就利用司馬玄進了皇宮,那晚挾持你的刺客是我們迷暈了放在賀禮箱子裏運進去的,爲的是用他吸引禁衛去栖鹿台。再後來,我們就跳了栖鹿台,當時我在半空挂住,真正跳下去的是海二!”
“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有如此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烏穆死在了大徵,讓父汗和王兄來興師問罪!隻有如此,我才能跟着送靈的隊伍安全離開長安,直到和铎月軍隊相會。也隻有如此,才能讓那兩路追殺的人産生矛盾,畢竟,徵朝這邊的人隻是想殺我,并不想引發兩國交戰,他們因此有了矛盾,我才有機會利用矛盾把他們查出來!事實後來,你也是這麽做的。”
說到這裏,烏穆意難平,安娜忍不住垂下了眼淚,慶娜輕輕歎道:“現在保時和他們那邊的兇手都被揪了出來,海二總算沒有白死,他靈下有知應該可以安息了。”
白錦玉和鳳辰聽着烏穆所經曆的艱苦,良久無言。
烏穆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提了一氣,豁然開朗道:“是啊,海二還有那些失去的兄弟都可以告慰了!以後,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我值得他們付出了生命!”
慶娜目光溫柔地端詳着烏穆,肯定道:“你一定會的。”
烏穆和慶娜一笑,既然轉過來看向白錦玉,這會兒白錦玉看他的眼神已然緩和了許多。
他道:“栖露台之後,那些追殺我的人真的以爲我死了,我跟着送靈隊出長安三天,就離開他們獨自前行了。我應該是和你前後一天來到了直北,我料到這裏将會是徵朝和铎月相會之地,于是就思考在此地設局找出那些害我之人,就在這時,我發現你已經開始行動了。”
白錦玉默默聽着,就像在聽别人的事。
烏穆道:“我發現你的設局天衣無縫,幾乎都不用我操心,我隻要暗中協助你就可以了。你鬧鬼,我就真的出現了幾次,全城百姓信以爲真;在你被刺客襲擊那一晚,我找到藍旗部去尋你!”
聽到這裏白錦玉眼睛一豎,知道了破廟那夜烏穆就在附近!所以他才會那麽清楚她和鳳辰決裂的事情,而且他很有可能當時已經聯系上了他的藍旗部,所以藍旗部才會帶着慶娜那麽及時的出現在破廟外。
白錦玉思考這些的時候,烏穆話鋒已轉,他站起身來向白錦玉和鳳辰正式抱了一拳,道:“總而言之,我烏穆此次能幸存活着,要多謝你們二人!你們一個極力在人前保護我假死的秘密,一個不顧一切爲我查明兇手,我烏穆能夠認識二位這樣肝膽相照深情厚意的朋友,真正是三生有幸!”
烏穆一片赤誠飽含深情地看向白錦玉:“雖然爲了查明幕後主使,我沒有及早現身告知與你,但是以我們患難與共的交情,我想你必然不會在意。烏穆在此真心誠意向你賠罪,謝你爲我所做的一切!”
烏穆目光誠摯地望着白錦玉,流露出真心期望她可以釋懷的神情。
然而等了半天,白錦玉都沒動,良久,她站起來:“麻煩你不要把每件事都說得那麽稱心如意好嗎?”
聽到此言,烏穆蓦然一笑,知道她心裏的氣已消了大半。忽然,他決心似的道:“你回長安吧,铎月那邊我會幫你解釋的!”
白錦玉怔了一下,轉過身來,雙目盯着烏穆,有點心顫。
烏穆一笑,道:“沒你想得那麽複雜!我就跟父汗說此次錦玉固敏回國遇到了她的親人,她的親人眼下病入膏肓,需要她留在他身邊一直的精心照顧。”
白錦玉心裏剛剛冉生起的一股暖流頓時因爲這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說誰病入膏肓?!”
烏穆笑而不語,轉而向鳳辰鄭重施了一禮:“殿下在完全不知因情之下選擇我爲我隐瞞衆人,烏穆感激不盡!他日若有可以效勞殿下的地方,殿下盡管開口,烏穆一定有求必應爲你赴湯蹈火。”
極爲難得的,烏穆尊稱了鳳辰“殿下”。
鳳辰站起,彬彬合手向烏穆回了一禮。
白錦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怨怼道:“殿下千萬不要給他面子!”
鳳辰一定,一雙眸子就轉來落在她搭在他臂彎的手上,臉色微冷,一副極不高興的樣子。
白錦玉感到他目光所及一片火燙,燙得人最好知道識相縮回手,但是,她隻是手指蜷了一蜷,仍舊該抓的抓着,毫不放松。她從進了這雅室,不管是旁人說話還是自己說話,目光都是向鳳辰微側的,早就想這麽抓住他了。
鳳辰的視線逐漸轉移到她的臉上,靜靜地,他看了她一陣,道:“放開!”
烏穆、慶娜、安雅同時心裏一吊。
從鳳辰的态度、語氣來看,這拒絕和好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他們同情地看着白錦玉,被這麽在人前冷落,他們都替她感到臉上無光。
然而,白錦玉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被拒絕後該有的失落尴尬,相反的,她睜大了眼睛,臉上竟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雀躍。
烏穆、慶娜、安雅正看不明白,隻聽白錦玉十分竊喜地傻笑道:“殿下,你跟我說話啦?!”
鳳辰臉上一瞬青白紅黑輪番變色。
他靜定不語,按着白錦玉的袖子将她的手從他手臂上捋下。
“先告辭了。”鳳辰溫文有禮地向備預不虞的其餘三人辭别,然後轉身向門,推了一扇走了出去。
看着颀長矜雅的長衫飄走,白錦玉晃着手指指烏穆:“被你害死了,這要怎麽哄好啊?!”
說完,提腳去追鳳辰。
“錦玉!”她剛出了雅室的門,忽然被安雅喊住。
她應聲轉頭,安雅已跟着她跑到了門外,一臉說不上來的表情。白錦玉詢問:“怎麽了?”
安雅咬了咬唇,決心似地道:“我有一件事情還要告訴你。”
白錦玉道:“什麽事?”
安雅剛準備說,烏穆上來走到了她身邊,安雅忽然地就不說了:“算了,你以後會知道的。”
白錦玉:“什麽啊,你說啊!”聽完她還要去追人呢!
安雅看了看烏穆,道:“錦玉,我這輩子就做了這一件對不住你的事情,希望你原諒我。”
白錦玉無語:“你說是嫁給他嗎?你愛嫁嫁吧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你要是覺得對不住我我就原諒你,我沒空了先走一步了!”
說着人就溜到了樓梯口。
“别急!”
烏穆隔着距離對她道:“他肯定等你!要是他真的不想理你,他怎麽會到迎賓樓裏來?還等了你這麽久?”
“是嗎?”白錦玉一定,繼而沖他道:“行,如果我沒成,看我不到铎月去把你大卸八塊!”
烏穆揚首叉腰道:“好啊,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