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桌上,金爐裏的熏香袅袅繞着細煙,素來雅正的錦帳裏漫是女兒家的柔美溫香,低低的,傳來人聲私語。
“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樣給翠渚安排個測算日冕的比試了。”
白錦玉把自己如何從文淵齋出來的過程給鳳辰講了一遍,最後陷入思量:“這事情難就難在,這個比試絕對不能是朝廷出面舉辦的,因爲翠渚明面上絕對不會參合朝廷主張的任何事,但是……除卻朝廷,又有誰會閑着去做測算日冕這樣的事呢?”
“凰凰,下面的事就交給我,”鳳辰親了親她仍然汗濕的額鬓,道:“你已經爲我做了很多了,接下來的日子你隻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白錦玉訝異:“殿下有辦法了?”
鳳辰點點頭。
白錦玉不敢相信:“我都想兩天了,才約莫有了個也不知道可不可行的法子,殿下才聽到就想到了辦法,這……也太厲害了吧!”
鳳辰道:“能想到以比試讓聞山長參與占測,你這才是真正過人的。”
白錦玉彎着眼睛看鳳辰,覺得他們這樣互捧頗有意思,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道:“殿下今日說親眼看見我在铎月,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殿下曾經去過铎月嗎?”
“沒有,我沒有去過铎月。”鳳辰的眸色淡了一淡,像是回憶起了些難過的事。
“一年多以前,我巡邊經過銀州的響馬鎮。那一天正逢上當地初雪,”鳳辰輕輕一歎:“那場初雪真是令人畢生難忘!”
白錦玉目不轉睛地看着注視她的鳳辰,怔了半晌,才了然地吃吃道:“原來……是那天!殿下是在響馬鎮見到我了。”
“那會兒烏穆和安雅,哦安雅就是烏穆的妻子,他們快成親了,我們爲了采買些東西特地去了趟與铎月交壤的響馬鎮。”說到這,白錦玉低下頭咬起了嘴唇,聲音嗫嚅道:“殿下見到我一定氣死了吧!”
鳳辰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寬解道:“沒有生氣,不過,的确是差點死了。隻可惜那時候若是死了某人也不知,恐也是白死。”
“怎麽回事?殿下發生什麽了?”白錦玉一把緊握住他的手。
“無事,”鳳辰看着緊張的白錦玉,有些後悔多說了兩句,對視一陣後,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釋然道:“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鳳辰的神情卻讓白錦玉心裏一陣揪痛。
是什麽讓鳳辰說得這麽嚴重卻又不願提起?
她低眉兀自在腦海裏搜索着回憶,喃喃道:“我記得那一天響馬鎮上人特别多,天氣也十分不好,尤其地冷……我們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眼見天色不好于是分頭去采買。後來的确下雪了,我和安雅就趕緊從店鋪裏出來去找烏穆和慶娜彙合,我們總共也沒在響馬鎮停留多久……殿下是在哪兒看見我的呢?”
鳳辰沒有回話。
白錦玉繼續自己回憶:“我記得那日臨走之時似乎有人落水了。”
鳳辰的目光輕顫了一下?這一幕被白錦玉捉住,她心驚肉跳地支起身子,赫然道:“難道……”
她嗓子發緊:“難道當時落水的人是殿下?!”
白錦玉目光不容回避,鳳辰略一沉吟?還是“嗯”了一聲。
聞言,白錦玉臉上驟然失色?隔着被子抓緊鳳辰道:“殿下爲何那麽做?!那麽冷的天河水一定冰冷刺骨!你受傷了嗎,不?你說差點死了,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了?!”
鳳辰按住激動的白錦玉?拍了拍她?試圖安撫道:“不過是我看見你了?想追上你。”
白錦玉急道:“那你喊我啊!”
鳳辰搖搖頭:“太遠了?人也太多了。”
鳳辰沒再說,白錦玉自己低聲分析道:“隻剩河上沒有人,所以你想遊過去會快一點。就算遊不過去?我假使聽聞有人落水,應該也會看一眼的。”
白錦玉的眼眶蓄滿了自責的淚水,追悔莫及道:“可是,我竟然沒有看一眼!”鼻子一酸,眼淚豆似地滾落下來。
鳳辰一恸,伸手替她抹去淚水,輕聲哄道:“你又哭了,我可不想見我的王妃總是淚眼汪汪的。”
白錦玉把臉埋進枕頭,抽泣得更兇了,還哽咽道:“怎麽能不哭?如果到這個份上都不掉眼淚,那我的心豈不真是塊石頭做的了!”
這樣的白錦玉鳳辰還真是從所未見,既覺得心疼又覺得欣慰,頓時覺得當真如她所說,以後還有很多的第一次在等着他發現。
“殿下還沒說後來怎麽了?”白錦玉從洇着淚痕的枕上擡起頭,繼續追問。
鳳辰盡量平緩道:“我後來病了一場,休養一段時日後就回長安了。”生怕再惹她傷心。
鳳辰說得特别簡單,因爲簡單,白錦玉反而覺得這裏面必定很不簡單,否則鳳辰何至于說出差點死了這種話。
白錦玉默着不說話,鳳辰也覺得自己太敷衍了,隻好再補充道:“我曾經以爲你或許都不在人世了,能在那兒看到你活得好好的,還那麽開心,我其實也放心了。至于……”他頓了頓,才繼續道:“我知道你經曆了什麽,至于你爲何不回來向我求助,我想,這便是你的選擇。”
盡管現在鳳辰已經抱得美人,但是說到這最後一句,語意中仍似有無邊無際的傷懷洩漏出來,白錦玉被感染着,心裏比萬根針戳着還疼。
“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和蘇麗華交換身份的事情?”白錦玉鼓起勇氣,弱弱地問了這個她其實心中早有答案的問題。
鳳辰道:“嗯。”
白錦玉奇道:“殿下是怎麽知道的?”不是自誇,她和蘇麗華都是聰明的人,她們兩個人聯手做事怎麽還會被識穿!
鳳辰淡淡一笑:“你覺得自己天衣無縫嗎?”
白錦玉不敢回答。
鳳辰點了點她的鼻子道:“水過留痕,雁過留影,你在長安數十日怎麽會沒有蛛絲馬迹留下?”
白錦玉道:“比如?”
鳳辰莞爾一笑,細數道:“潇湘客棧,那裏見過你的人就已經不少了。還有一家廬州人開的竹簧店,他經常包一艘船來往廬州長安。禮部還有一位嶽侍郎,他說曾經有位聰明絕頂的聞公子相助他打撈過钰賀的嫁禮。再到後來,我看見陛下傳位诏書上的聞氏家印……”
白錦玉臉越聽越燙,眼看鳳辰能說出一堆證據來,她撲上前捂上來他的嘴,認輸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的确留了不少馬腳……”
鳳辰拉下她的手,臉上露出無盡的溫柔:“很多人都是我要感謝的,是他們讓我拼湊出了來龍去脈。不過,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烏穆王子。”
提到烏穆,白錦玉也久久不能言語,她點了點頭感慨萬千道:“他對我很好,沒有他我活不了的。”
鳳辰道:“我知道他必定對你很好,所以我至今都感到後怕”
白錦玉:“……”
鳳辰:“你是不是該做點什麽讓爲夫安心一些?”
白錦玉點頭:“好,殿下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鳳辰唇邊挑起一笑。
白錦玉睜着鹿似的眼睛困惑,遂就看見鳳辰的目光逐漸低垂,她臉上一臊,趕緊拿手去擋,卻已來不及,鳳辰的五指已經穿過她得指縫與她十指緊扣。
“殿下,太多了吧,”白錦玉怕道:“我聽人家說這個很傷身的……”
鳳辰意味深長持寵而驕勢在必得地斯文有禮道:“王妃對本王心疼不已,料想,必定不緻使我求之不得吧?”
白錦玉如肉在俎,還能有什麽意見,又羞又氣又想笑,實在不明白怎麽好好聊着天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架勢!
但鳳辰說的沒錯,她的确不舍他求之不得,更何況她還對一衆聞氏誇下過海口,不管鳳辰要什麽,都一定要讓他如願!
白錦玉面若芙蓉,寵溺的眼神已經藏不住了答案,不用等她說一個“好”字,鳳辰已經心領神會的一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