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齊楚的百官隊列前,一身紫衣的鳳辰身形潇灑卻神情黯然,獨自往宮門走去。忽而,一個親王追上來與他并肩,他斂了憂色。
這個親王剛奉诏回京,對京城及朝中許多事宜不明,比着手勢對鳳辰問這問那。他一看就很煩人的噼裏啪啦滔滔不絕地說,鳳辰側首傾聽,始終面露溫和之色。等對方表述完,他寬慰地朝人一莞爾,本就面如冠玉、俊美無匹的臉上頓時又添三分和煦的恬淡,即使最卓絕的丹青妙手都描畫不出這樣的人間絕色。
鳳辰極有耐心地爲其講解回答,僅隻言片語,那親王便露出了撥雲見日,茅塞頓開的神情。
“你們聽說了嗎,廬州翠渚近日逐出了一個門生。”
“是嗎?有這等事?多久前的事?”
“大概就四五日前吧!”
“這可難得了,廬州聞氏入門甚爲嚴苛,門生素養極高,從未聽聞有什麽朽莠之輩呀!”
“我還聽說,此次被逐出翠渚的是個女門生。”
“女門生?”
“那你可知這被除籍的女子是因爲何事被逐啊?”
“嗯,有傳言道,這女門生不守本份,騷擾‘江流三傑’的聞宴。”
兩個文臣在鳳辰的身後施施然地聊着天,鳳辰本不在意,待忽然聽到“翠渚”、“聞宴”的字眼,直覺地留了神,凝息去聽。
這時,那問話的人又道:“女子騷擾男子,還是有人間冰山之稱的聞宴,這麽膽大包天可真是有辱聞氏清譽了!這回這女子也要聞名遐迩了吧?”
“可不是嗎!聽說那女子名字叫‘白錦玉’。”
*
“白師姐不見了!”
千玺收到的這個消息把許多人都吓壞了。一細究,居然這都是三天前發生的事情了。
白錦玉出走的第一天,管家并未引起重視,因爲那幾天廬州城裏正辦着菊花展,前一日席上有幾位客人贊不絕口,白錦玉也表示出很有興趣的樣子,故而管家以爲她是去花展轉轉了。
到了第二天,管家開始有點着急,但也沒往她一走了之這方面想,找了幾個人在廬州找了一圈。
直到第三天,管家才醒悟過來,連忙找到雇傭他的那位商戶往翠渚帶話,告知白錦玉不見了。
“我特地囑咐要在府裏安排了幾個人,明上是伺候她,其實就是防着她想不開!沒想到……”
“白府”中,千玺抱着白錦玉的被子滾在床上,哭得臉通紅,屋子裏塞滿了人。
“你閉嘴!她不會做傻事的!”聞玲喝聲打斷千玺的話,卻流露不安地打量這個屋子,不甘心地道:“她之前不是說要去找家印嗎,她一定是去找家印了!我們再翻翻,她或許在什麽地方留下了手書。”
一旁垂立的管家、仆人垂手道:“找了找了,整個府邸我們都掀了個底朝天了,白姑娘什麽都沒有留下!”
站在聞玲身旁的蓉夫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晃,重重地跌坐在一張凳子上,喃喃道:“逐出師門,一定對她打擊很大……還有兩日便是休沐的日子,她知道我們一定會來找她,她若是去找家印,也一定會跟我交待一聲的。”
聞玲搖着頭道:“娘,你不要說了!”陷入巨大的恐懼。
那管家道:“白姑娘前幾日看起來心情并不如何抑郁,還和客人有說有笑的。”
聞玲道:“她生的就是一張笑臉,你們哪能看出她抑郁不抑郁!”
一個青衣門生道:“也不一定是尋短見啊?說不定……”
立刻有人道:“說不定什麽?”
那青衣門生也說不上來,想了一想道:“會不會是偷了家印的人聽說她被趕出了翠渚,索性就将她……”門生說不下去,一臉的惶恐。
幾個人都倒吸涼氣,有人聽了連連搖頭:“師妹雖然武功不高,但是她五感靈敏、輕功過人,就算打不赢人家,逃跑一定跑得掉!”
衆人聽言,一時又覺得言之有理,于是更是沒了頭緒,各人心裏都像翻江倒海,焦灼不已。
聞玲抹了一陣眼淚,擡頭看見聞宴從側廳的帷幔處走了出來。他目光清冽而緩慢地在屋子裏巡梭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她身上。
聞宴道:“你說過,下山那日給她送了行李?”
聞玲陡然被提醒了什麽,忙四下張望去:“對!好像沒有看見那兩個包袱!”
“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她是走了,不是去尋短見了?”蓉夫人像将溺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緊地抓住聞玲問。她的激動将她隐藏的胡思亂想都洩露了。
千玺也不哭了,一把掀開抱着的被子,對着聞宴問道:“那師姐會去哪兒?!她爲什麽不告而别?”
聞宴神情複雜,清晰的眉骨中蘊了隐隐沉痛:“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讓我們去找她。”
微頓,他擡起如墨染般的眸子,對上聞玲的雙眼,道:“既然如此,就等她自己回來吧!”
長安的城隍廟,地處鬧市,門樓木質的枋梁鬥拱構造美觀華麗,雕梁畫棟。供奉城隍老爺的大殿更是鬥拱出檐,頂覆琉璃瓦,門窗各種雕工精細的圖案花紋。
文若蘭兩手相抱,跪于殿上,輕輕阖着雙睫,口中默念禱詞。此時立冬剛過,她穿着錦緞藍底銀絲的薄襖,頸垂珠鏈,手繞碧翠,兩支鑲玉的紅寶石簪插入髻中,妥妥一名京師貴婦。
“母親。”
突然,文若蘭的耳邊響起了這聲低喚,她不禁打了個寒噤,猛地睜開眼睛。
她的身邊不知何時跪下了一個頭戴鬥笠的少女,那少女跪好後,慢慢将鬥笠除了,置于一旁。
文若蘭的目光隻在那少女的臉上瞥過一瞬,就像被灼了一記,趕緊收了回去,目不斜視地仰視向殿上城隍老爺的雕像。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以後都不來長安的嗎?!”文若蘭壓低着聲音道,今日是城隍聖誕,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女眷都來此上香,如果被熟人撞見,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