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平素德高望重、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此刻目露兇光,簌簌仗劍上前,将白錦玉圍了一個鐵桶。
白錦玉心跳陡然加快,忐忑不安。她看了聞玲一眼,多年結伴的默契,隻要一個眼神就能彼此意會。聞玲領了這個眼神,會意地上前來,從白錦玉的懷中抱走了阿黃。
聞正嚴壓着步子,走進鐵桶的中心,他雙手負在身後,左右打量着思過崖,逼人的氣勢如泰山壓頂一樣令白錦玉感到呼吸艱難。
“是誰給了她火?!”聞正嚴站在一堆烏黑的灰燼面前,瞪着蓉夫人。
蓉夫人:“……”
白錦玉趕緊道:“沒有人給過我火折,是我自己生的火,我自己找了些幹樹枝,鑽木取的火……”
白錦玉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爲聞正嚴的臉色越來越黑。
他踢了踢地上的魚刺、橘子皮,怒道:“白錦玉,讓你到思過崖來是教你靜思己過,你居然在這裏吃吃喝喝,這就是你的态度?!你是在故意挑釁嗎!”聞正嚴怒不可遏,“嘩啦”一聲從锃黑的劍鞘中抽出了收雲劍。
他這一拔劍,周遭頓時響起了一陣刺寒的金屬輕擦聲,在場的各脈家主、長者全都把劍抽了出來,頓時幾十柄劍尖寒光四射地齊齊指着白錦玉!
“弟子不敢!”這種壓迫下,白錦玉膝頭一軟,當即就跪了。
聞正嚴忍了忍,壓迫道:“你在這兒也想七天了,都想出了些什麽東西,說吧!”
白錦玉呼吸微滞,面對聞正嚴,她振作了一氣,小心謹慎道:“回禀山長,家印是在弟子手上丢的,弟子發誓一定會把它找回來!弟子這些天一人獨處,想了很多,對家印的去向有了一些思路,所以……”
聽到家印的去向,所有人都一提心口,聞正嚴道:“所以怎樣?!”
白錦玉道:“所以弟子懇求山長允許弟子下山去查,請山長和各位長輩相信弟子,弟子一定能夠把家印帶回來!”
她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死寂。聞正嚴的臉色立即黝黑如鐵,他握了握手中的收雲劍,冷笑了一聲:“你也太自信了!”
白錦玉擡起頭來,不明白地看着聞正嚴。
聞正嚴道:“你這個女子就是盲目自信,你自以爲盜了印神不知鬼不覺,結果将家印丢了;現在你又自以爲能夠将家印找回來,你哪裏來的自信!還口口聲聲讓我們相信你?你身上還有哪一點值得人相信你!”
白錦玉:“……”
聞正嚴說完,她的身邊響起成片的聲讨。
“對,她從來自由散漫,随性所欲,平日故意說謊犯錯,不是爲了逃課就是爲來去聖訓閣!”
“聖訓閣一個好端端莊嚴肅穆的地方,被她搞成了聚會交友的場所,簡直烏煙瘴氣!”
“别忘了!她還偷逃出渚冒充聞宴跑到西趙去參加什麽擇婿大選,哎喲喲,真是膽大包天,肆無忌憚!”
“對,這回去長安見妹子,說好的日子逾期多時也不歸,哪有一絲誠信可言!”
“我早就知道她會有一天犯下大錯,果不其然,居然偷盜了家印,真是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紛紛的指責聲中,白錦玉蓦然發現,原來自己的信譽在翠渚是這麽不堪的地步。
她不服,但是,他們每句說的又都是事實。
所以她現在要聞正嚴相信她,的确是有點難。
白錦玉握了握拳頭,醞釀許久,向聞正嚴求道:“山長,請相信弟子,給弟子一次機會!弟子發誓,一個月的時間,一定會把家印帶回來!”
“一個月?!”聞正嚴俯身逼視着她,揭穿似的道:“這完全就是你的脫身之計吧!”
“山長英明,她現在就是想跑路!”
“山長,千萬不可放走這個偷印的盜賊!”
“真是太狡猾了,一個月的功夫,她可以躲起來跑到我們完全找不到的地方了。”
白錦玉聽着身邊響起的這些聲音,心裏煩躁又發慌,連連解釋道:“請各位家主、長輩相信我一回,我絕對不會逃跑,如果我要逃跑,我爲何還要回來在這裏思過這麽多天呢!”
有人啐道:“誰知道你打了什麽算盤,或許你當時沒想清楚,現在想明白了就急欲開溜了!”
白錦玉被冤枉,當即大聲否認:“你……我沒有,我自知罪大惡極,真心在此思過,我現在想得很明白了,請你們相信我,我可以把家印找回來!隻要家印回來,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贖罪,哪怕讓我一輩子都呆在思過崖都可以!”
“你真心思過?”聞正嚴透着濃烈怒意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如果你真心思過,你就說出你盜取家印的緣由,受何人唆使,做何用途?!”
白錦玉被聞正嚴逼得與他對視,她噎住,繞了一圈問題似乎又回到了“她爲何要偷家印”這個問題上。
而這個問題的原因,她在七天前就已經決定了,她不會說的。
她的沉默徹底激怒了聞正嚴,也徹底揪痛了蓉夫人的心。蓉夫人一步上前蹲下,捶着她的肩頭道:“傻孩子趕緊說呀,如果你不說,師娘就要失去你啦!”
白錦玉一怔,雖然她也想過這個後果,但是現在蓉夫人提到,她還是有些恍惚地問到:“師娘……你什麽意思呀?”
“什麽意思?”聞正嚴俨然一隻黑色的、可怖的老枭,惡狠狠地對着白錦玉這隻小白兔道:“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第一,說出你盜取家印的企圖和指使你盜印的人;第二……”
他頓了頓,在場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第二,如果你還是堅持什麽都記不得了,那麽,讓我便要清理門戶了!”聞正非常冷靜地決心道:“來人,取香鼎!”
聞言,四周響起一陣低聲抽氣聲,蓉夫人更是一個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白錦玉發懵,但是看着衆位長者的表情,也猜到香鼎是個不尋常的物件,遂也掉頭去看。
隻見人群後面,并排走來兩個年輕的白绡。他們合力擡着一個一尺多高的、像大香爐一樣的銅鼎。這個銅鼎外面雕花精美,裏面正熊熊地燃着火焰,那火舌正蹿出鐵鼎,向空中舔舐着。
這一霎那,白錦玉似乎知道了些什麽。
果然,下一刻,聞正嚴從袖中摸出了一塊沉香名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