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街上的諸王府是現成的,鳳華下诏諸王務必在兩個月之内完成遷府一事;之後,他封賞了此次在平亂中有功的文臣武将,程易重新被任命爲天下兵馬大将軍,秦堅擢升爲中書令,就連蘇麗華的“父親”蘇策,也因爲解救諸王府有功被提拔爲暫理工部尚書……
本來白錦玉擔心皇帝會在殿上冊封她個诰命夫人,幸而虛驚一場,好在沒有。在營帳的那幾天,她時常和鳳辰嘀咕千萬不要皇帝封賞,看來這些話鳳辰帶到位了。
英華殿最終在“其樂融融”中落下帷幕,散席之後皇帝留鳳辰商議要事,皇後便邀請钰賀和白錦玉去她的未央宮中小坐。
皇後隆重感謝了白錦玉挖地道救長安一事,又慰問了钰賀有無受驚害怕,之後又聊了些亂七八糟的,實在沒東西聊了,眼看鳳辰那邊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結束,皇後便問她們要不要小憩一會兒,钰賀謙辭說不必,白錦玉卻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于是真的就在未央宮裏睡了一個時辰。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聽說钰賀正和人下棋,她無心攪局,便獨自去未央宮的花園裏散散心。
未央宮十分安靜,入目之處皆異常華美,但高高的宮牆隔絕了一切,将天空框成了一個又一個四方形,這又讓人感到一些揶揄。
幾天前,千玺已經由蘇策派人送往廬州,今日恰逢烏穆又來與她辭行,眼看一個又一個相熟的人都離開了長安,白錦玉忽然更想念翠渚的山山水水,甚至都有些歸心似箭了。
花園的石子小徑通向一座偏殿,殿門開着,也無人把守,白錦玉漫無目的地跨了進去。
在裏面轉了沒幾步,便看見了一人正在窗邊的繡案上正裝心緻志的刺繡。落日的餘晖從雕镂精美的窗棂斜斜射入,瑰色的光線越過她秀麗的身姿,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好長。
她不禁被眼前吸引,又往前走了兩步,離得近了才發現,女子竟是換了一身常服的皇後。
聽見腳步聲,皇後擡起頭來:“是麗華啊!你醒了?”
白錦玉從悅目的畫面中醒神,走上前向皇後請了安,好奇問到:“皇後娘娘怎麽一個人在這兒,門口連一個人都沒有?”
皇後笑了笑道:“是本宮不許她們來的,每日這個時辰本宮都會一個人在這裏安靜地待一會兒。”
白錦玉感到失禮道:“那……臣妾打擾皇後娘娘了,臣妾這就告退!”說着連忙要轉身。
皇後提聲勸阻道:“不必不必!來,正好本宮繡好了東西無人欣賞,你來瞧瞧!”
白錦玉欣然點頭,幾步走到皇後的身邊,歪頭端詳起她在繡案上的作品。
黃花梨木的繡架上,平展着一張輕薄而透明的絲帕,絲帕的正中以金線繡了一輪蔓草紋的圓月,月中盛發着象征着富貴的牡丹,整個圖案疏密相稱,針腳整齊,繡工精緻。
“娘娘好手藝啊,這幅《花好月圓》圖嚴謹細膩、渾厚圓潤,虛實得體,真是巧奪天工!”
皇後微微不好意思地低頭笑道:“麗華真給面子,太會誇人了,不過本宮有數,本宮這個和尚工局尚儀的相比簡直是不堪入目。”
白錦玉奇道:“爲何要和她們相比?自己想繡什麽就繡什麽,自己開心就行!今日皇帝陛下還宮,這個《花好月圓》正是應景,娘娘是要将它送給陛下的嗎?”
皇後擡起頭來,有一些忡怔,既而局促道:“不,不是送給陛下的,本宮自己繡着玩兒的。”
不知道怎麽的,白錦玉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有些微微的尴尬。這時候門外傳了來了一個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宮女踏了進來。
宮女見白錦玉也在,訝異地施了禮,連忙要退出去。
皇後對她道:“麗華不是外人,不用避諱,你來何事?”
白錦玉聽皇後這麽拿她當自己人,心頭一暖,有些受寵若驚。
那宮女道:“娘娘,奴婢早點伺候你沐浴更衣吧,今晚皇帝陛下一定會臨幸未央宮,我們宜早些準備!”
白錦玉看見皇後怔了一瞬,幾乎沒有思量地就對那宮女道:“不必了,你通傳王公公,本宮今日身體不适,爲陛下做别的安排吧!”
那宮女吃驚地看着皇後,足足愣了半晌,反問道:“娘娘你哪裏身體不适了?”
這個宮女可能與皇後不是一日兩日的情誼了,她直接這麽問話,皇後竟然一點也不愠怒,反而解釋道:“本宮也是午後才剛剛覺得不舒服的,你别管了,就這麽去通傳吧!”
宮女的臉上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來:“娘娘,你這次可是保宮有功的,皇帝陛下他應該回宮第一晚就給娘娘的,你爲什麽要把陛下往外推,白白便宜了那個吳貴妃?!”
宮女大概是真急了,都顧不上白錦玉還在場就這麽快人快語地說了出來。她說完之後,皇後和白錦玉都有些站不住地尴尬,凝了一陣,皇後決絕道:“本宮意已決,你去通傳就是,若是再沒上沒下多嘴,罰你半個月俸祿!”
“娘娘!”宮女怨了一聲,看着皇後竟跺了下腳,見拗不過,扭頭就生氣地跑了。
她走了之後半天,白錦玉和皇後都不知道怎麽樣打破這個僵硬的氣氛。
“其實吧……”白錦玉幹幹地道:“她也是好心爲娘娘着想。”
皇後默了一默,道:“我知道。但是,”她停了一下,歎息道:“她今日沒有看見陛下看吳貴妃的眼神。”
提到這個,白錦玉也是印象深刻,當時自己在心裏也曾爲皇後小小唏噓了一瞬。
“順從本心的話,陛下最思念最想親近的人,是吳貴妃。”皇後心知肚明地道。
白錦玉從來沒有涉足過這種男女關系,特别還是這種一個男人好多女人的分配問題,經驗乏乏地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隻能應酬道:“皇後娘娘的心真好,如此善解人意體恤皇帝陛下!”
話音落下,皇後蓦地笑了一下,笑得白錦玉莫名其妙。
正不解着,皇後已道:“我不是體恤他,我是體恤我自己。”
白錦玉不明白地看着皇後。
皇後溫柔地看着白錦玉,低低道:“你有一天也會明白的。”
白錦玉皺了皺眼睛,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她一直自诩是個挺聰明的人,但是不知何故,今天皇後的話她好像真的聽不懂。
皇後看出了她的迷惑,微微笑了一笑,道:“如果你的丈夫來見你隻是爲了例行公事,你看着他在你眼前走神,看着他心有旁骛地挂念别的女人,甚至……在那個時候……會把你的名字叫成别人,”皇後緊緊地咽了咽喉嚨,道:“那時候你才知道,不要勉強他其實是爲了自己好。少見一次,也免得自己受傷一次。“
“啊?“白錦玉張着嘴,萬沒想到皇後跟她說這些,也萬沒想到皇後拒絕那個宮女的原因是因爲經曆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