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穆帶着她趕到江邊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中天,寬闊的江面被蒸得升騰起了水汽,陽光照耀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江岸上簇擁着一堆堆心火如焚的官員,一艘官船浮在江心,船舷上坐了一圈渾身濕透的漢子,還有幾個士兵拉着繩子,切盼地望着水下。
突然,士兵瘋狂地收攏繩子,一把又一把,頃刻間收回來十數丈的繩子。不一會兒,水面裏蹿出幾個人頭,船上的人趕緊丢開繩子把他們拖拽上船。
被拉上來的人渾身無力,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四仰八叉地蔫倒在甲闆上。有一個人在臉上随意的抹了一把,竟抹到了一手的鮮血,立即坐起來仰頭捂住了鼻子,從旁的人見狀,趕緊從船艙裏拿裏幹淨的布帕給他堵住。
白錦玉和烏穆遠遠地看着,都搖了搖頭。
白錦玉悠悠道:“潛下去的人鼻孔都流血了,看來這處的水的确是很深。”
烏穆道:“是啊,這兩日已經找了好幾波人下去試了,都是徒勞。依我看,就别找了,還是勸勸钰賀看開點吧!嫁妝嘛,叫人回去禀報下她父王,她父王再給她送一份來得了!”
白錦玉道:“嗯,贊同!不過事不在己,我們才會有這種通透的想法,可能钰賀身在其中和我們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烏穆半天沒有接話,白錦玉轉過頭來看他,隻見他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又好整以暇的微妙表情。便推了他一下道:“你在想什麽?”
烏穆放來下巴,切着一指饒有興緻地道:“你說,钰賀會不會是在借題發揮?”
白錦玉皺着眼睛看他,不知道他這個不羁的腦瓜裏又有什麽新意:“什麽東西?”
烏穆轉頭看向那艘還在努力的官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她會不會本來就不想嫁給鳳辰,正好碰上嫁妝丢了,于是就拿這個事,借口自己丢人,然後……逃婚!”
白錦玉瞅着眼睛聽他說完,連說了兩聲“佩服佩服”,心道果然是顆不羁的腦瓜,轉而朝拿岸邊躊躇的官員揚了揚頭:“走吧,我們過去找找他們!”說着就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烏穆跳着在後面追:“嗳、嗳!你是不是想到什麽法子了?!”
轉眼間二人就到了江邊士兵圍防的區域,白錦玉走在前面,一個把守的士兵看見了她,正欲驅趕,又一眼瞟到了後面跟上的烏穆,忙抱拳施禮,烏穆懶洋洋答過,便見士兵的身後張着雙手跑過來一個身着紫色官袍的胖男子。
“這個就是徵朝的禮部的一個侍郎,禮部尚書派他在此督辦此事!”胖胖的男子還沒有走到跟前,烏穆不動聲色地在她的耳邊附語道。
嶽侍郎看見烏穆就像看見了大救星,張着的雙手就像是要上來抱住他一樣,等近了一些忙的兩手交握地欣喜道:“烏穆王子,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位……”嶽侍郎嘴角努力笑着,眼睛祈盼地看向白錦玉。
烏穆自如地介紹道:“對,這就是我搬來的救兵,白公子!嗯,智囊!”
白錦玉一聽,都笑不出來了,無語凝噎。
那嶽侍郎聽了,當即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抓住了白錦玉的一隻手:“白公子一表人才年少有爲,烏穆王子很推崇閣下,閣下可得爲本官想想辦法,這沉船之物不打撈上來,那钰賀公主就不肯進長安啊,這這這……這要是耽誤了晉王殿下的好事,皇上震怒,本官可就要提前高老還鄉了!”
“你有話說話,手放開!”烏穆用力扯開嶽侍郎攥着白錦玉的手,偷偷瞄了一眼白錦玉,見她沒有什麽生氣,這才道:“我也就稍微誇了你一下!”
白錦玉哭笑不得,既來之則安之地道:“先去看看吧!”
一行人簇擁着白錦玉來到了沉船處正對着的江邊,白錦玉蹲下看了一陣水紋,拈了一小撮河岸的沙土在指尖搓了搓,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今日一定要把東西撈出來,明日這水流就要變得湍急,作業難度就會更大了!”
嶽侍郎睜了下眼睛,忙問道:“白公子是不是有法子了?”
白錦玉木木地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胖臉道:“還沒有!“
嶽侍郎的笑容可見地在臉上消失,既而變得愁雲慘霧,變得越來越委屈,一個大男人眼見着都要有哭出來的表情了:“完了完了,拖了這兩日,禮部還能以公主的行程慢了幾天托詞,要是再這麽下去,紙就包不住火了,皇上很快就會知道了!”
白錦玉見不得人哭,特别是男人哭,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
話音落下,嶽侍郎已準備的哭腔立刻住了聲,烏穆也跟着一震,正身地轉過來看着她,他們身後的官兵都不由自主地往前朝白錦玉邁了一步。
白錦玉對着衆人輕輕地點了下頭,轉過頭來指着江心道:“你們找四艘比那條船大兩倍的船來,記得,其中兩條一定要将裝滿泥土、吃水到最高,兩外兩條要空着來。”
“哦?”嶽侍郎不明所以,但立刻就朝身邊的人吩咐了下去。
白錦玉合意地微笑,又道:“你們再将剛才放人下去的繩子擰成兩股,這鐵箱子總有搬運的鐵環把手吧!等那裝了土的兩艘大船來,你們派幾個水性好的人下去,把這兩根繩子一端系在把手上,另一端就系在船上。一切就緒後,就把船裏的泥土清空到那兩艘空船上去,如此,借助水的浮力,這箱子就可打撈上來了!”
白錦玉對着江面平實地說完,半晌都沒有人回應,她轉過頭來,身後一片目瞪口呆!
夜幕低垂。
一處山洞,洞外把守着兩種不同衣着的士兵,他們一些是徵朝的,一些是西趙的。
洞内然着一堆篝火,噼裏啪啦地燒着,映得洞壁昏黃。
一位粉衣少女側躺在地上,她臉蛋兒嬌媚水潤,還殘留着未幹的淚漬,她的眉頭微微蹙着,似是蘊含着以某說不清道不明憂愁,人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
忽然,肩膀被輕輕地推了推,她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隻見一位身着藍衣容姿明麗的男子半蹲着,正眼角含笑地俯身看着她……
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以爲在做夢。
但是,那人卻用她最最念想的聲音喊了她一聲:“钰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