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罰站……翠渚的罰站當屬十分别具風格了。
說是罰站,其實有點類似于站樁,隻是落腳的木柱沒有梅花樁那麽高罷了。
這個木柱高不過半尺,柱面小得放不下兩隻腳。罰站的時候,人先站上柱子,之後會由人在木柱的四周鋪上密密一層紅色的朱砂粉。人在上面站滿懲罰的時間,期間不止腳不可以落地,甚至連大動作都不能有。
因爲木柱不高,連衣袍搖擺生出來的風都能夠沾起一陣朱砂粉,而一旦鞋子、裙腳沾上朱砂,則懲罰就失敗了。
所以,這個罰站是相當消耗體力的,整個過程中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證最後結束的時候完全沾不到一點朱砂。
眼下白錦玉聽到山長居然要罰她這個,當即色慘,眉頭皺在了一處,整個臉都要僵硬了。她當即覺得還不如給她杖責個三十下來得痛快!
許久,都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最後還是蓉夫人出聲打破了沉默,她看着不容忤逆的山長,懇切道:“山長,錦玉近來确實是有些頑劣,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她之前多年一直都非常規矩聽話,望山長能看在她從前的份子上換一個簡單的責罰方式!”
山長名聞正嚴,當真人如其名,向來正己守道做事情說一不二,對弟子朝督暮責,言出必法。
聽了蓉夫人的話,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責道:“正是你這樣的縱容護短,所以她先前才做得出冒充聞宴去參加西趙選婿的荒唐事。那件事到現在你們還沒有真正的反省,這會兒我怎麽放心讓她去長安?
蓉夫人無言以對。
“罰站多久?”聞宴面無表情,轉過臉來看着聞正嚴。他知道聞正嚴已經下定決心讓白錦玉罰站,這個事情已然不可改變,所以眼前最重要的搞清楚罰站的時間。
白錦玉也點點頭,非常贊同聞宴關心這個問題。
聞正嚴沉沉吸了一口氣,道:“等下就到午時了,此次罰站到明日午時爲止!”
白錦玉耳邊像滿天的霹靂滾過,驚得目瞪口呆,在心裏狂呼亂叫!
聞宴握緊了拳頭,雖然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但是額角的青筋已經一根根地爆起。他努力地平息了下怒氣,平聲地對聞正嚴道:“十二個時辰……山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
這也是白錦玉想問的,十二個時辰她怎麽吃飯、喝水、如廁……她擡起頭撅撅不服,但一看聞正嚴一臉的陰沉,遂又憋屈地低下了頭。
這時,蓉夫人道:“這都怪我,我也有責任,是我平時教導門生不力,所以她才會這般恣意妄爲……”
白錦玉看了一眼急于讓山長收回成命的蓉夫人,心頭一陣難過
然而就算如此,聞正嚴依然僵着臉,根本無動于衷:“你不必說了!此乃以門規行事,我想不必讓夫人背誦翠渚第八十三條門規吧!”
門規第八十三條:前科累累者疑行破矩,可行先罪之法,甚者,站十二時。
十二時。
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設立此規者,明擺着是阻撓人行事!
蓉夫人尴尬地立着,這時幾個夫子中走出來一個瘦窄窄的老者,對蓉夫人好言地規勸道:“白姑娘是要打算去長安,見的又是即将成爲皇親國戚的人,如是别的地方、别的人物,山長也斷然不會這麽嚴格了!”
“是啊是啊,”一個稍微富态一點的夫子也走了過來,對蓉夫人道:“罰站對一個人的心理約束能力要求極高,如果白姑娘能夠在這一天撐住,則可去往長安。屆時這種毅力對她管束自己的行徑也會大有裨益。”
這番話字面不錯,可是問題是,根本無人能撐住一天。
如此這般,蓉夫人也無話可說了,憂心地看了白錦玉一眼,口中道:“你且想想吧,如若還是執意要去長安,便領此罰。”她的眼神用意複雜,流露出希望白錦玉三思而後行,打消去長安的念頭
白錦玉心下也十分的沉重,但是八年未見的親人,隻想見一面的小小請求……
念及此,白錦玉挺直了腰闆,有些慷慨地道:“弟子願領此罰。我身爲人姐,這八年來沒有盡相依相守之責,也沒有爲吾妹做過什麽。如今她出閣在即,僅這一點小小的要求……”
她深吸一口氣,向着聞正嚴,将雙手舉過頭頂,猶如慷慨就義的樣子道:“總之,弟子想好了,願領此罰!”
此話一出,白錦玉便被領到了聖訓閣。聞宴和蓉夫人也一路陪着,在入閣前,蓉夫人勉強地給她打氣了幾句,而聞宴則始終什麽也沒有說。
聖訓閣是翠渚的戒堂,分上下兩層,是門中弟子犯錯後領罰反省的場所。
雖然白錦玉是聖訓閣的常客,但是她比較熟悉的也不過是專供弟子們罰跪的一樓正廳而已。
這第二層……白錦玉還是第一次來。
“明師兄、文師兄,”白錦玉一邊新奇地打量着眼前,一邊與領着他上來的兩個執罰的門生道:“我曾聽人說咱們聞氏的家印就放在這層樓,到底是也不是?”
她的口氣輕松明快,被她問話的兩個門生聽得幾乎有些怔愣,其中一人道:“你是來此受罰的,怎生還有心情來理這些?”
白錦玉幹幹地一笑道:“罰反正是跑不了了,憂心忡忡也不能使責罰減輕一點,所以還不如自己消解消解,哝,若不是今日的懲罰,我哪有機會上聖訓閣的二樓呢?這麽一想,倒就變了一番心情了。”
兩個師兄相看一眼,一人道:“你呀你,你這算是苦中作樂嗎?你若是真要去長安,還是認真一點應付吧!”
“哦。”白錦玉點點頭,随着兩個師兄穿過了一排排又高又大的書架,白錦玉雖然第一次來,但是早聽聞這聖訓閣的第二層主要用來存放廬州聞氏先人的著作的,如今一看,看來的确是事實。
不多時,白錦玉被領到了正廳的中央開闊處。
這個正廳光線充裕,總體而言風格簡單雅緻,中間定着一長長的紅木桌案,案上懸挂着一幅巨大的《天工開物》圖,再往上是一塊匾額,寫着“物盡其妙”四個大字。
兩個師兄齊齊對着牆上的巨圖拜了一禮,便過來給她布置罰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