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聽見了千玺說翠渚八月招生考試的事了……
不對,白錦玉側首細想,昨晚聞玲就與她談到了讓她參加考試的事情,按照時間推測,那時候鳳辰已經在了……思及此,白錦玉當即頭皮發麻,心跳亂了節奏。
在門前立了一陣,她好好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走回床前,伸手掀起了床帳。
果然,帳中的鳳辰和衣半坐,正凝着目光等着她。
鳳辰平聲問:“什麽考試?”
白錦玉向後瞟了一眼千玺放在桌上的一堆書,踟蹰了片刻,在床邊坐了下來,如實道:“是翠渚每年八月的招生考試,聞宴跟我說,讓我今年去考……我想他的意思是同意我重歸師門了。”
鳳辰的秀目中閃過一瞬厲芒,繼而深愕地看着白錦玉。
白錦玉曾經就說過,鳳辰的眼睛是女娲的精工之作,但凡别人要十分力氣表達出的情感,他微微一個眼神就夠了。就像現在,他隻要看着她,什麽都不用說,那滿心的震驚、不解、失望就都統統表露了出來。
見此,白錦玉沖口而出道:“我考不上的!”
下一瞬,她垂過頭,低下聲音嚅嚅道:“但是我不考不行,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理解……”
默然半晌,鳳辰道:“好,你且說說怎麽理解?”
這種時候都沒有暴怒、沒有怨怼、沒有譴責,還能讓她解釋,也隻有鳳辰了。
“殿下……”白錦玉張口結舌。
鳳辰垂了垂眼簾,向後靠去。
白錦玉咬着嘴唇,呼吸淺而急促,她低頭組織着語言,考慮怎麽講才能最準确地表達出自己的所想。想了一通,她放棄,根本沒有什麽很好的講法,她隻能如實的叙述。
“殿下,我不想辜負你。”白錦玉道。
鳳辰始料未及,雙眸因爲這句話而波光一動。
“但是,”白錦玉道:“我也不能辜負聞宴。”
鳳辰微微一怔,似是自悔剛剛欣喜得太早。
白錦玉如實道:“聞玲說聞宴是爲了收我回師門才争取當山長的……我想她說得不錯,不然以聞宴的個性,山長這樣雜務纏身的位子,他是決計不會去擔當的!爲了争取這個山長他娶了王楚然,多年被同門誤解,還要管那麽多自己不想管的事情……他付出這麽多,我如果連考試都不考一下,就實在是太狼心狗肺了!”
鳳辰聽了,抿唇不語。
“但是,我想我是考不上的。”白錦玉道:“我已經荒廢了六七年,如今要在兩個月之内重新拾起那些書籍,恐怕隻能是天方夜譚……所以殿下就不用擔心。”
“我擔心!”鳳辰果決道。
他神情一時激越,目不轉睛地看着白錦玉,看了好一陣,漸漸那激越的神情才被壓制了下去。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撫上她的肩頭,頸間翻滾了一下,像是有話要講,但是沉吟了半晌,還是放開了手。
下一刻,他掀開被子落地,從床肚裏趿出靴子,從旁取過衣衫,迅速地穿整好,直接走到門口欲離去。
“殿下?”白錦玉被他的一言不發吓住了,喊住他。
鳳辰定住。
“殿下生氣了?”白錦玉走上前來,覺得自己簡直是明知故問。
鳳辰不置可否,背對着她靜止了好久,白錦玉頓時覺得有座欲墜的玉山就懸在她的心頭上。
“我保證考不上行嗎?”白錦玉重複了一遍,幾乎承諾道。
鳳辰的身影微微動了一動,折返過來,白錦玉上前,卻發現他不是回頭來跟她說話的,而是徑直推了窗戶,手上一墊躍了出去!
白錦玉撲上窗戶去看,這窗戶外是條冷清的小巷,鳳辰的身影已經走出了好遠。
縱然已經氣成了這樣,鳳辰依然在爲她着想,沒有堂而皇之地從房門出去,引人非議。
下午的時候,千玺又拿了好些書過來,白錦玉盛情難卻的收下了,盡管知道這些書都是千玺花了不少銀兩找來的,盡管這些書大多是她曾經學過可以輕松複習的,但是她就是沒心思再看一本了。
隻要一看到這些書,鳳辰那一言不發決然離去的樣子就會浮現在她的眼前,她就覺得自己在幹着一件錯事。
一面是千玺、聞玲認真的監督、殷切的期望;一面是自己關上門來混水摸魚、将書本束之高閣。白錦玉俨然已經成爲了一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兩面派。
白錦玉漸漸發覺自己完了,是真的完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竟覺得鳳辰還生不生氣比翠渚的考試更重要了。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翠渚和鳳辰,居然後者更讓他有歸屬感、居然有一個人在她心中可以和養了她八年的翠渚相提并論了,這本身就太不可思議了!
她想,鳳辰若是再來,她一定要哄好他,然而一天天的過去,鳳辰再也沒有來找過她。等到第十天的時候她已經不報希望了,她知道鳳辰這次一定是氣炸了,不會主動再來了。
所以她就乖乖地養着腳傷,尋思等腳完全好了自己去找鳳辰。
夏日漸漸來臨,天氣越發溫熱了,人也越來越容易困乏。這一日午後,白錦玉昏昏沉沉中感到自己被推了一下,她猛地一搗頭,從瞌睡中驚醒。
“聞宴?”白錦玉從文淵齋掌櫃的櫃台上撐起,因爲今日要複習貨行的賬目統計,聞宴就地取材就帶着她找了本文淵齋的賬目操練起來。
“擦擦臉。”聞宴遞給白錦玉一塊方巾。白錦玉接過,發現這方巾冰冰涼涼,是浸過井水的,她謝過,在臉上抹了一圈,睡意頓時大去,
白錦玉道:“人不服老真的不行,我真是大不如前了,現在看這些賬目一點都看不進去了!”
聞宴掃了一眼她攤在面前沒動幾頁的賬本,道:“赝品之事已近尾聲,過兩日我們回廬州去給你安置一處适合讀書的所在,就會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