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翠渚,這個命題讓她熱血沸騰。
同她一起熱血沸騰的還有翠渚的一衆故人,千玺揚言要買下這文淵齋給她做備考的宅子,被聞玲啐了一口,說她還呆在長安幹嘛,應該直接去廬州找個地方閉關苦讀。
王楚然也很高興,做了一天好吃的給白錦玉,并且允諾等她到了翠渚會把拿手的菜肴一樣樣做給她吃。
但是熱血沸騰的同時,白錦玉清晰地發現,自己的内心在撕扯。
這一整天,她幾乎一邊在想回翠渚的事情,一邊在想晉王府的人發現她失蹤了會怎麽樣,奈兒會不會找她,鳳辰還說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再見到她。
在這樣的撕扯中,從大理寺傳來了消息,謝遙與姚霜的屍骨進行了“滴骨認親”,謝遙的血完全地滲透進了姚霜的屍骨之中,晉王殿下欺君罔上的罪名得以做實。
按照既定的計劃,下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該是她這個晉王妃告冤大理寺,揭穿“滴骨認親”并非可取了。
由于事關重要,傍晚的時候,白錦玉找到聞宴,将謝遙身世的前因後果和後續計劃與他和盤托出,指出了自己必須挺身而出去爲鳳辰證辨。
聞宴聽後,雲淡風輕地否決了白錦玉去大理寺的要求。
正當白錦玉要爲此崩潰的時候,聞宴說了兩個字。
“我去。”
第二日,晉王匿犯案勢同風火,由大理寺呈送至禦史台審察。
嚴謹、肅穆、壓抑的禦史台府烏鴉鴉一片。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主簿以上官員被悉數召集在此,所有人都沉默着,眼神飄忽,每個人對堂上要審的案子都惴惴不安。
像這樣三司會審的場面在大徵朝至少已有五年未見了,這個陣容足已證明今日要審的案件是有多舉足輕重。
禦史台主官禦史大夫端坐上堂,大理寺丞和新任刑部尚書陪座兩旁。
滿堂衣冠楚楚,一個颀長的身影卓卓而立,在烏泱泱的一片中猶如鶴立雞群、珠立瓦中。在他的身側,筆直跪着一個年輕人,一身囚衣,仍舊清新俊逸。
一個多時辰的複審,刑部及大理寺結合案件口供、勘驗證據做了細緻闡述。禦史大夫手捧卷宗,雖然顯得十分鎮定,但是頭上的青筋冷汗已然不斷的爆出。
此案表面上是一件舊案的餘波——一個王爺是否瞞天過海包庇了死犯的遺孤。然而明眼人都看出,這背後卻是一場皇室和權臣的較量。
若案件成立,則當今聖上丢掉一隻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若案件不成立,則權臣派折損一員三品大将。
這兩股勢力的較量,将禦史台架在了火上,禦史大夫用帕子一直擦着額頭的汗水,很快一條帕子就打濕了。
禦史台獨立于六部之外,負責監察大理寺及刑部審理的案件。
禦史大夫不敢得罪聖上,然而手中卷宗上卻證據确鑿。此案中的屍骨經民婦趙金鎖供認,确爲十二年前腰斬的姚霜。這堂下:所跪之人爲晉王随侍,被指控爲姚霜的遺子,經仵作“滴骨認親”的勘驗,其血液能夠納于姚霜的骨骸,也證明了和姚霜的親緣關系。
禦史大夫在攤開的卷宗後,偷偷看了一眼堂中的鳳辰,眼神甚爲憂慮複雜。
終于,他别無他法合上了案卷,磕磕絆絆宣判:“經禦史台對……對本案的複核,此案人證物證俱實,本官……”
“且慢!!”
一個年輕而又堅決的聲音忽然擲地而起,打斷了禦史大夫戰戰兢兢卻又極力平穩的宣判。
在一片始料未及中,鳳辰背手伫立,輕輕揚了揚嘴角。
當即滿堂的目光都向那聲音的來處看去!
隻見穆黑的大理寺堂,那敞開的光明大門處,昂昂然跨進來一個斯文挺舉的身影,他手舉一塊明黃的金牌,步伐穩健地穿過不下百人的人群,徑直地向堂上走來。
這個斯文挺舉的年輕人,是言洛!
禦史大夫爲首,新任的刑部尚書、大理寺丞,一見他手中所持的令牌,當即就從座位上移将下來,托起衣袍下擺,率領一衆的三司官員正身跪地,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雷貫耳的萬歲聲後,言洛朗聲宣道:“見此令如見聖上,奉聖上口谕,姚霜遺子一案,取證之法有待商榷,疑不足爲信,現帶人取法,三司再以鑒驗!”
聞此聖谕,大理寺上下一片嘩然,特别是那原告裴決,本已滿面紅光的他頓時渾身一震,臉上發僵。
那禦史大夫跪地愣了片刻,随即回過神來高呼“微臣領旨”,不敢怠慢地起身複回到堂上,用力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傳證人!”
堂上侍役将号令一聲聲傳将下去,鳳辰垂首,安撫地與謝遙了對視一眼,遂轉身擡眸往那光明的大門處靜靜看去。
他一雙溫睦的秀目在看見那來人的身影時,瞬間就瞪住了!!!
不是預料之中的那個俏麗,而是一身高倨的玄黑。鳳辰眉心一蹙,當即明白了爲何這兩日玉玄子沒有來獄中找他。
鳳辰目光觑着這身傲然英拔的黑衣,看着他從大門進入堂内,一路走來直到立于自己的身側。
“在下廬州翠渚聞宴,拜見禦史大人!”
鳳辰嘴角牽起意味深長的一線,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一聽來者何人,滿堂皆驚,不少人便情不自禁引頸相看。
一番例行的詢問後,禦史大夫駛入正題:“此前仵作已用‘滴骨認親’之法,驗得疑犯謝遙爲刑犯姚霜之子,不知聞山長可有不同提議?”
聞宴環視一周,平聲道:“有。”
裴決眼神一跳。
禦史大夫道:“請聞山長言明!”
聞宴側身,在這空檔中與鳳辰匆匆交彙一眼。這一眼,讓他的心頭隐隐劃過一絲不快,因爲他本以爲會看到鳳辰的金剛怒目,沒想到鳳辰修養極高,這匆匆的一瞥,竟端的還是一抹春風、如泓秋水。
“請教禦史大人,仵作是如何行‘滴骨認親’之法的?”聞宴道。
不等禦史大夫發令,一旁的刑部尚書立刻傳令仵作上堂。
不過片刻,一個精瘦的仵作被傳上堂來,他施了大禮後,畢恭畢敬道:“小人是依據《洗冤集錄》之法,取先人骸骨一段拭淨、後人刺血一杯,灌于骨上,見其滲入殆盡,故判斷堂下疑犯爲此遺骸後人。”
聽完,禦史大夫向聞宴道:“聞山長知悉否?”
聞宴拱手道:“知悉,在下意欲取此骸骨一觀,還望大人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