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分成五家,但是翠渚的弟子并不各自爲營,相反,諸家弟子十分友愛和睦,往來甚密,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利用考核、公開課、節慶的機會聚會玩鬧。
是的,沒錯,聚會玩鬧。
一般人提到翠渚,就會想到門規甚嚴,便以爲渚中弟子必是因循守舊、規行矩步、墨守成規之輩。
這也沒錯,因爲你如果在大街上看見他們,他們的确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一旦到了渚内,他們就完全是另一幅氣象了。
翠渚的門生分爲兩種,一種是聞氏後人,從出生就在聞氏,第二種就是每年通過極爲嚴苛的考核錄用的外姓弟子。
能考進翠渚的人,基本都不是凡人,每年選進來的這些人尖可謂千姿百态、各種邪魅狂狷,他們大多标新立異、特立獨行、膽大妄爲、甚至冥頑不靈。
外面的人不知道,翠渚門規之所以這麽嚴厲,就是因爲這些門生太難管了,不得不如此約束。
不過這些人精到底聰明識相,一般行走外間的時候,總是很有默契的表現出知性守禮的樣子,營造出了廬州聞氏仰之彌高的世家風範。
雖然弟子們平日會設法團聚,但是在一些既沒有考核、沒有公開課、更沒有什麽節慶的日子裏,有些感情較好的弟子想見面,就需要動用些非常的手段才行了。
就比如一起約好犯點錯啦,這樣,他們就會得到一個在聖訓閣跪着相聚的機會。
白錦玉性格讨喜,交友廣泛,在每家門生中人氣都很高,故而她每月都會收到不少同門來聖訓閣相見的邀請。
她的師傅是個頗爲随性的人,管束弟子全靠“無爲而治”,一開始白錦玉還需要犯點錯才能去聖訓閣。時間長了,師傅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白錦玉一個眼色,他就大手一揮罰她去跪一個時辰,真的是非常貼心。
所以,白錦玉的罰跪累計時長在翠渚一向都是排名第一的,而且随着師傅的離世,她相信往後一百年,估計也很難有人超越。
不過從今晚這冷冷清清的場面來看,如果不是蓉夫人離世大家刻意收斂了一些,那麽這聖訓閣的熱度下降得也太厲害了,想從前這裏幾乎是一年到頭,徹夜燈明的。
聖訓閣第一層是訓誡室,裏面挂着不少聖賢的挂像,而後便是滿地的跪墊,專門供罰跪的弟子醒罪自悔。
這第二層雷同一個藏書閣,不過裏面都放的都是翠渚先閑的論著典籍和手稿真迹,也沒有什麽奇珍異寶。但就像人會大隐隐于市一樣,誰也沒想到聞氏的傳家寶居然就放在這裏。
白錦玉領着鳳辰在黑暗的聖訓閣中穿行,盡管借着月光這屋裏有一點亮度,但室内種種都隻有隐約的輪廓。
“你似乎對這裏很熟。”鳳辰道。
白錦玉有點汗顔,盡管罰跪在翠渚算得上是個人人豔羨的美差,但是要跟外人解釋出這種美好,估計還是有點難。她道:“嗯,來多了自然就熟了。”
黑暗中,鳳辰默了一下,道:“誰罰你的?”
白錦玉道:“我師傅啊,我師傅不在了後,我師娘也經常罰……殿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我們翠渚啊,罰跪可是人人要搶的,特别是當我被罰的時候,”白錦玉想起那些畫面不禁笑了,道:“那場面,唉,真是……熱鬧非凡啊!”
鳳辰不解道:“爲何?”
白錦玉道:“因爲他們都很喜歡我啊,大家一起跪着聊聊天、講講故事,說說笑笑的很開心。”
鳳辰無言。
白錦玉笑歎了一下:“殿下你肯定沒有感受過那種快樂。”
白錦玉心酸地笑着,陷入了一些往事的回憶,半晌,她回過神,才覺得鳳辰好像一直沒有說話,才覺得剛才的話似乎有些不妥,忙道:“殿下,對不起啊,我不該這麽說……其實這世上的快樂很多種,你們皇室的那種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我們翠渚的人也沒有感受過!”
鳳辰道:“不必道歉,你說的那種快樂令我很向往。”
白錦玉切切實實地感受了一回什麽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愣了一愣,當即誇道:“殿下,你可真是名副其實的人間春風啊!”
說着,二人就穿過了幾幅聖賢的巨幅挂圖,來到室内的西北角的一條樓梯口。
白錦玉拉過鳳辰的手放到樓梯扶手上,道:“殿下千萬小心點,這個樓坡很陡,我們……”
“禁聲!”話未說完,鳳辰道。
白錦玉立即住聲,二人側耳靜聽,果然由遠即近傳地來兩個人的腳步聲。
“不就是跪一晚,這有什麽難的?熬夜正是我的強項,我本來就睡不着,正好和孔夫子交流交流!”嘀嘀咕咕的,房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男子年紀應該很輕,聲音還未變得完全,最多就十六七歲。
下一刻,就響起了門鎖被開啓的聲音。
白錦玉原本希冀隻是有人路過,沒曾想此二人居然這麽晚了還打算進來,當即一驚,快如閃電地拉着鳳辰兩步站進了樓梯下面。
二人剛藏好,門“嘎吱”一聲就被人從外向裏的推了開來。
人随後跨進門來,他們攜帶的燈籠也跟着進來,室内漸漸起了一點微亮。
白錦玉聽見一個人跪上了墊,另一個人的腳步還在移走,片刻之後,室内就越發的亮堂起來,想是有人點起了幾盞蠟燭。
這時,那男子的聲音又響起了:“師姐,你不用給我點燈,黑才好呢,等明天天一亮,我出去告訴他們,我在師娘的回魂夜黑燈瞎火地跪了一夜,他們一定佩服死!”
師娘?
白錦玉驚詫,頓時疑慮:這個男子莫非是……
她還在偵别,下一刻,一個女子的聲音終于忍無可忍地響起:“千玺,咱們能不說這些氣話嗎?”
白錦玉心口一提,這女子,是聞玲!
而這男子,正是她的小師弟,千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