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馬腳露得可真不小。
她作爲“蘇麗華”出現在這裏就已經是很有問題了。現在人家問你想不想祭拜翠渚裏的人,你自投羅網地說“想”……
若和這靈上之人沒點淵源,爲什麽想拜?
白錦玉被自己坑了,有點無法收場,束手無策地看着鳳辰。
她此刻被他抱着,二人離得極近,她這麽看着鳳辰,漸漸發現屋中的白燭映在鳳辰的雙眸裏,竟然美得像琉璃一般,不禁看着看着看呆了,心中不禁喟歎,鳳辰真是一等一的人間絕色,不管什麽場合都能散發流光溢彩。
然而對于她說的這個“想”,鳳辰似乎早已料到,并不似她這樣胡思亂想,隻是“嗯”了一聲。
白錦玉瞄了瞄自己的靴子,提了個小小的要求:“我的靴子粘了好多粉,我得先脫掉,不然會弄得到處都是的。”
鳳辰長睫微垂,道:“好。”遂抱着她轉過一邊去。
“不行不行!”眼看鳳辰要把她放在一張凳子上,白錦玉忙不疊地喊停,鳳辰微微不解,白錦玉道:“不能坐這裏!”
她眼珠子在屋裏上下轉了一遍,道:“今晚我師娘會回來,她現在說不定已經在這裏了,有可能她會坐在這裏。”
鳳辰道:“是嗎?”
說完,他感覺不對勁,目光漸漸地下移。
白錦玉随着他視線去看,當即一驚,這才發現剛剛自己情急喊停的時候,竟然兩手已經圈上他的脖子,将他扒得緊緊的了。
白錦玉一滞,剛想抽開手,鳳辰又往前走了走,這下竟是往床邊走去了。
“不行不行這個更不行了!”白錦玉一把将他圈得更緊,生怕他會将她放在床上。
一陣死攥緊縮,直到白錦玉聽見輕微的“骨碌”一聲,她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臉已完全貼上了鳳辰雪白的頸間!她不僅能聽見他喉中的翻滾,就連他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白錦玉當即臉上一紅,連忙離開。
但就她現在這個八爪魚的樣子,也離開不了多少。
二人都默了一瞬,之後,白錦玉四下看了看屋裏,小聲道:“殿下,你把我放地上!”
鳳辰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她,道:“不可以。”
說着他一手放低就要把白錦玉在床邊放下。
白錦玉吓得什麽都顧不得地攥緊他的衣服,幾乎扒着吊在他的身上小聲呼道:“不行不行,外一我師娘在會壓着她……”
還沒說完,她的屁股落上一個堅硬的面闆,白錦玉低頭看去,她并沒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了床頭的一個小箱幾上。
鳳辰道:“你師娘應該不會坐這裏。”
鳳辰的語氣極正經,好似蓉夫人俨然還是一個活人。
白錦玉看了看落坐的箱幾,慌亂盡消,擡起頭輕輕誇道:“還是殿下周全,謝謝!”
鳳辰本來神色安好,但一聽到白錦玉的這聲“謝謝”,微微一怔,但也隻一瞬,旋即就恢複如常了。他轉過身子,捉住白錦玉的靴子。
白錦玉知道他的意思,吓了一跳,趕緊按住自己的雙腳:“殿下你在幹嘛,不用不用,不用你幫我脫!”
鳳辰擡眸向她看來,她聲音逐漸弱小地解釋道:“你幫我脫鞋,我要遭天打雷劈的……”她見鳳辰停了手,趕緊麻利地三下五除二,将靴子飛快地從腳上拔了下來。
鳳辰沒有說什麽,從她手中接過一雙靴子,站起身來道:“快去磕吧!”
白錦玉木木看着鳳辰,一個蘭芝玉樹的人卻提着一雙髒靴子,心頭頓時就像看見珠玉蒙塵一般隔應。
不過,她感到今天自鳳辰一出現,她對他說的話裏十句有九句都是“不行”、“不用”,眼下如果再繼續說把“不”說下去,那可就有點……了。
而且她眼下要去磕頭,也實在是沒法提着一雙鞋,兩相考慮,鳳辰要提就提吧,三秦第一絕色給提過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白錦玉僅穿着襪子踏上地面,鄭重地走到蓉夫人的牌位前。
這回魂的屋子不同祠堂之類布置,并不考慮會有人祭拜,白錦玉目光在供桌四周掃了一遍,沒有發現一個跪墊或蒲團。
沒有就沒有,她也并不在意,有沒有跪墊她都是要磕的,于是她索性就在堅硬的地闆上落了膝。
曾經日日想念的人,重逢已陰陽相隔,白錦玉覺得世事滄桑莫過如此。她凝神癡癡望了蓉夫人的靈位一陣,伸出雙臂,俯身按下,行了最隆重的大禮。
九拜大禮完成,白錦玉站起身來,這一刻她心下覺得微妙。
之前她一個人的時候,痛哭流涕,現在卻一點也不想哭了。不過就是中間出現了一個鳳辰而已,但是現在和剛才确實已經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心境了。
她轉過身來,看見鳳辰立着望她,遂嘴角揚起,小步朝他走了過去,等到了他的面前,道:“殿下,我好了,我們走吧!”
“走哪裏?”
“回長安!”
鳳辰莞爾,将兩隻靴子遞給她,白錦玉微笑緻禮接過靴子,走到那面粉鋪就的白徑邊,打算撣去鞋底的面粉。
一擡手,她愣住,鞋底的面粉已經被清理幹淨,再一擡眼,這面前的面粉小徑也已經恢複了原樣。
她蓦然回首,趕緊上下打量鳳辰,他衣衫端正,又不禁将目光向他的手中看去。
果然,鳳辰白得猶如粉敷的手上,這會兒是真的沾着不少面粉了。
鳳辰幫她清理了鞋底,又抹平了地上的面粉,白錦玉震驚無比!
先不論他如何屈尊降貴,鳳辰可是個潔癖啊!
白錦玉驚得一步上前捉住鳳辰的手,察看道:“殿下你怎麽做這些事情呢?真是要命!”說着,她用手搓着鳳辰的手掌,幫他撣去那些面粉。
“無事。”鳳辰反手将白錦玉忙碌的手握住,溫暖有力的大手緊緊地包着她,讓她停下。
鳳辰的手潔白如玉,還有一些未除的粉漬,白錦玉看在眼裏十分的刺眼,心頭一百種歉疚由然而生。
是啊,她爲什麽要騙像鳳辰這樣的人呢?事情既然已經到了眼下這昭然若揭的程度了,是該到了和盤托出的時候了。
她抽開手,垂頭組織了一下語言,一提氣,擡頭道:“殿下,我有話對你說……”
“等等再說。”鳳辰打斷了白錦玉好不容易壯起的勇氣。
白錦玉怔愣,鳳辰看了眼蓉夫人的牌位,側過身,颀長姣好的身形款款向前舉步而去。
白錦玉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直到看到他欲屈膝低下身,白錦玉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雙手截住了他:“殿下你這是幹什麽?你怎麽可以随便下跪?”
鳳辰偏過頭來,道:“我并不覺得随便。”
“……”
“她是你的師娘?”
“……是的。”
鳳辰道:“我看你方才哭得很兇,她生前一定待你很好。”
白錦玉一擡頭,心道鳳辰究竟何時來的!
但現在想這個已無意義,她目光缱绻地望了一眼蓉夫人的靈位,心頭軟軟的,點頭道:“她對我很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
鳳辰莞爾道:“所以我要謝她,謝她撫養了你,讓你成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