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公主?”
那都尉道:“還能哪位公主,就是我們钰賀公主啊!”
衆人一靜。
三個西趙官兵看起來精神已經瀕臨奔潰,手忙腳亂、争先恐後地要搶繩索下去,但他們個個已魂不附體,腳底打滑,白錦玉趕緊讓身旁壯年把他們一個一個給拖了回來。
這些西趙官兵的裝束都配着一頂鬥笠似的帽子,若是有女子喬裝,這種帽子真是一個很好的掩護。加上他們這一路跟得并不是很緊,所以誰都沒有發現十個官兵中竟然藏了一個公主。
謝遙盯着腳下深不知幾許的山淵看了良久,道:“屬下去看看!”
鳳辰輕輕地點了點頭,白錦玉一旁聽了急忙出聲制止:“不可!!”
鳳辰和謝遙一齊看她,白錦玉想了一想,改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說着,她就朝懸璧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目光落向謝遙的腰間:“你的寶劍可否借我一用?”
聞言,謝遙雙眉一擰,右手本能地按住了屠割。
“小氣鬼!”白錦玉笑道,也不再勉強,一邊攥了繩索一邊道:“那隻剩一根繩索喽,我先下,要是底下沒危險我會喊你,你再……”話未說完隻覺有人走近,眼前也橫來一物,金銀雪亮,正是屠割。
白錦玉擡頭,遞給她劍的人不是謝遙,而是鳳辰。
俊美的年輕男子一身月白色的團紋錦袍,立在青翠撲人的山岩前宛如玉樹仙人,他手心握着劍身,目光明亮、而且溫暖。
他道:“聞公子務必小心。”
白錦玉咽了咽喉嚨,越過鳳辰的肩頭瞄了瞄謝遙,果然少年氣撅撅的,臉蛋已經憋得通紅。
“多謝殿下!”白錦玉恭敬不如從命,有禮地接過屠割。
她頓了頓,想起昨日賽場上成舟爲了拖住鳳辰後腿而幹的好事,讪讪道:“殿下傷勢還好嗎?昨日我真不知成舟會射你的手臂。”
鳳辰目光略過自己的左臂,疏然道:“已無大礙,成舟太子是無心的。下面情況可能十分兇險,此處不過百丈,人掉下去但凡大聲呼救便可傳到這裏。可如今已掉落四個人,卻一點聲音沒有,你要小心。”
白錦玉意會地點點頭,果決地把手裏的一段繩索抛給了謝遙,招呼道:“走吧謝遙!”
謝遙擡手接住繩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見白錦玉腳下輕輕一墊,就翻下了山。
謝遙大吃一驚,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白錦玉這一躍沒有任何依托,看起來簡直就跟跳崖一樣!
謝遙忙探身看去,沒有看見慘狀,倒見翠綠如屏的山壁上,白錦玉如同一片輕盈的葉子被清風吹着一段一段地往下落去。
她在下落的過程中,不時以屠割的劍鞘在山壁上擊點借力,擊點的同時,她腳下着力一蹬,身影便劃出一道弧線下降了數丈……如此往複,使她看起來就像蜻蜓點水一般在山壁上遊走。
這一套動作白錦玉手腳并用、流暢有序,驚險之中又極富美感,宛如一場炫技的表演。
“好輕功!”即使不待見白錦玉,謝遙也贊了一聲。
鳳辰看了眼謝遙,道:“去吧,小心!”
謝遙認真地點了點頭,挽起繩索,跟着也翻下了山壁。
像是不甘于被白錦玉襯托得太差勁,他使出了一式“燕子滑”。手貼繩索隻借一點着力,順着繩子一徑地滑了下去,速度之快,姿态之俊真如一燕穿梭,精巧靈活。
“慢着慢着!”落了數十丈,謝遙忽然聽見頭上有人說話,一看,是白錦玉站在一棵支出來的樹樁上朝他喊話,真不知她是何時停下的。
謝遙急忙攥緊繩索,一腳卡在山壁上止住下墜,仰頭不悅道:“如何?!”
白錦玉道:“我看這谷下并沒有陷落,怎麽會下了那麽長的繩子呢?哎,我們就要到底了,我這裏沒有看到下面有人,你那邊也看看,能看見人嗎?”
白錦玉煞有介事的神色讓謝遙不敢掉以輕心,他認真地往間疏的灌木下梭巡了一圈,搖了搖頭:“沒有。”
白錦玉神色凝重地自言自語道:“奇怪,那掉下去的人都去哪兒了?”
她又盯着謝遙這邊看了半天,自吟道:“你的繩索是夠落到底的,那剛才上面劇烈的晃動又是怎麽回事?”
謝遙也被她的狐疑之語弄得戒備起來,眯起眼睛再次往下凝視,像是希望能看出一點端倪來。
“謝遙!”白錦玉突然向他喊道:“你在這兒别動,我先下去探探!”
謝遙立刻道:“憑什麽!”
白錦玉被噎了一下,這謝遙一貫話少,所以說出的話常常極其簡練,有時候這種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不失爲一件好事,但有的時候,因爲缺少必要的鋪陳修辭這種說話方式就顯得十分像擡杠,就比如現在。
偏偏那時的白錦玉還是個傲氣嶙峋的主,遇上這種對話一般不把對方嗆死都不會罷休。隻聽她回道:“憑我年紀比你大要愛護幼小,憑我膽子比你大愛逞能可以了吧?!”
不等看看謝遙發青的臉色,白錦玉就躍下了樹樁,幾個“蜻蜓點水”就落到了谷底。
“喔哦!!”
一陣巨大的歡呼爆發了出來,蕩氣回腸響徹山谷,把全身緊繃、兩腳剛剛沾上地的白錦玉吓了個半死。
她還不明所以,頃刻間就從山岩灌木中湧出了十數人,仔細一看全是西趙的衛兵。這些衛兵向她聚攏來,将手中的兵器一下下地舉過頭頂,激情昂揚地高呼,聲音雜亂而沸騰。
白錦玉品味了良久,最終确認這不是一場針對她的圍剿,而是真正的歡呼,因喜悅而生的歡呼。
看着這些人歡天喜地的樣子,白錦玉徹底蒙圈了,她想過下面有可能發生的一些情況,有奇谲、有送命的,就是沒想過還有這麽喜慶的。
漸漸地,她從這些聲音裏辯出了隻言片語。
“我說什麽的?聞公子一定會做我們驸馬!”
“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搏金坊開的賭局我全押了他!”
“就是就是,那些金枝玉葉的王孫太子哪會下來!”
“隻是可惜我們公主要嫁給一個平民了。”
“什麽可惜,聞公子智勇雙全無人可比。”
………
白錦玉越聽越不對勁,後背漸漸滲出一層的冷汗。
這時,謝遙也落了下來,他剛一着地立刻就有一個好事之徒朝他湊了過去,戲谑道:“怎麽是你下來了?你們高貴的晉王殿下躲哪兒去了?他是不是貪生怕……”
謝遙冷着臉直接出了一拳,堪堪貼在那人的面門上。
那人猝不及防地夾緊嘴巴,但還是賤嘻嘻笑着退進了人堆裏。
白錦玉僵僵地站在原地,心中越來越慌怯,順着那些人的眼光,她看見那十幾個雀躍的衛兵裏,有一個沒戴鬥笠的長得特别好看,身材颀而修長,一頭烏發梳了條歪髻垂在頸邊,臉龐蛋圓而白皙,正含笑地看着她。
幾乎在一刹那,白錦玉就确認了,這是钰賀公主。
在看見她的第一眼,白錦玉就想起了烏穆給她講過的那個往事:自從钰賀去了铎月後,慶娜的姐姐妹妹就開始跟她搶钰賀了。
她真的很漂亮,在人群裏非常地突出,白錦玉是個女人,在一見之下都仿佛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覺。
“呃,這都是公主的安排嗎?我有些……”
“是的,沒有吓到聞公子吧?”钰賀從人堆裏走了出來,邊走邊道:“這場比試比的就是仁心,我就是想知道,在你們當中有沒有聖人書中的‘仁者’。”她的聲音動聽,天真中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
“哦哦,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掉下來對嗎?”白錦玉心安之餘不禁腹诽:聖人書真是害人不淺!
钰賀露齒一笑:“準确說是沒有人意外地掉下來。”從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對整個設計十分滿意。
白錦玉無語,着實有些佩服那上面幾個官兵的演技。
似乎看出了白錦玉的遊移,钰賀擡手示意了衆人安靜,又朝白錦玉走近了幾步,頗有些強硬地對她宣布:“聞公子是唯一下來的人,所以你要做我的驸馬了!”
白錦玉吓得後退了兩步,急忙解釋道:“公主公主慢着,仁者絕非我一人,鳳臣殿下也是準備下來的,但……你知道的,昨日東洲太子爲了幫我,射傷了他的手臂……你看,那邊站着的少年你認得的吧,他就是鳳臣殿下派下來救人的!”
钰賀疑惑的看着白錦玉,雙手在身前交叉起來。
這時,謝遙冷冷地走了過來,從呆若木雞的白錦玉手中徑直攫走了屠割,又事不關己地站到了邊上。
“你不想當驸馬?”钰賀直截了當地诘問。
白錦玉心道:這可怎麽回答?吞吞吐吐道:“不……隻是……”
附近的西趙兵被激怒了,一個個磨拳擦掌地要上來。
“這小子傻不愣的樣子什麽意思?”
“莫非他看見咱們公主有點失望?”
“失望個錘子,咱們公主這等天姿國色的相貌還失望,這人恐怕腦子有病!”
“依我看,他估計是被這天大的好事吓傻了吧!”
“是啊是啊,那麽多王侯貴胄來咱們西趙參加擇婿大選,他一介平民身份低微……”
钰賀倏地扭頭,眼鋒狠狠一掃,那個說話的士兵立馬吓得縮了起來。
钰賀一昂頭,道:“把他舌頭給我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