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免得公主真的嫁給了窮小子受罪,故而西趙在本次廣布天下的告示中加了這個條件。
隻是這一千金對前來求婚的名門望族來說實在小菜一碟,所以并無得到刻意探讨。
現在白錦玉豪言一出,一街上下左右的觀衆目瞪口呆之餘,又仿佛恍然大悟後知後覺,紛紛猜疑這個年輕人早已埋伏城中,就是故意等賞金漲到一千金後才揭榜的。
有一種既獵奇又興奮的情愫在人群中擴散開來,人們開始就這位“聞公子”讨論起來。
評論有多種,但衆說紛纭中,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他”不行。
因爲就在剛剛,這個聞公子已經讓大家看到了他身上的可能性。
“那公子趕快去吧,我半個時辰前聽人說那司空府門口正要收攤兒呢!”忽然人群中不知誰高聲喊了一句。
“啊?”白錦玉聞言大驚失色:“不會吧,不該是還有半天嗎?!”
“我來時好像是看見了!估計這些天沒人報名就索性撤了吧,畢竟今天是最後一天啊!”
“喲,這可如何是好!”
“聞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快些去沒準還來得及!”
……
圍觀者紛紛爲白錦玉焦慮,一個勁地催促她,生怕她錯過了報名的時機,會讓他們将來損失了一場好戲。
人群自發地給白錦玉讓路,她掂好身上一百來斤的箱子提起腳就飛奔。
“聞公子!”沒跑兩步,先前押住她的謝遙追上前來,橫手攔住了她。
“怎麽?”白錦玉剛剛受教過這個少年的力道,知道這個少年看似文弱,其實硬功了得,故而不免對他有所忌憚。
謝遙見白錦玉止步,從身後牽來一匹棕色的馬,将缰繩和馬鞭遞到了她手上:“殿下借給你的。”
謝遙牽來的這匹馬四蹄踏雪,高過人頭,肌肉健碩,油亮的皮毛在陽光下就像發着金光,即使是不懂馬的人也一看便知是匹難得的寶駒。
白錦玉戒備的心放下,朝謝遙身後看去,隻見鳳辰立在遠處,靜如玉樹,向她垂了垂眼幕。
白錦玉遠遠地對他抱了一拳,道:“多謝殿下,寶駒一定完璧歸還!”
說完,她腳尖輕輕一點,飛身上馬,一手勒緊馬缰,一手揚鞭用力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兒當即蹄不點地的朝司空府飛馳而去。
白錦玉趕到司空府時,果然看見爲擇婿大選報名的差役們正在打掃場地。
她拿出契而不舍、死纏爛打的精神,舌燦蓮花地和他們理論了一下午,終于鬧得驚動了司空大人。
她又跟司空大人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終總算争取到了司空大人的點頭,讓“聞宴”成爲了最後一名國婿大選的參選者!
所以等白錦玉牽着棕馬一路打聽,再尋到鳳辰下榻處時,已是暮色初合,繁星點點的時候了。
扣了門,出來幾個下午見過的人。那個名喚張猛的護衛将馬匹牽回,白錦玉提出想當面感謝鳳辰的請求,可惜無論白錦玉如何說,張猛都以一句“不必”拒絕了。
此路不通,白錦玉便表面怏怏地離開了,可一轉角,她約摸着尺徑算準了一處牆根,腳下輕輕一踮便攀上了牆頭。
玉盤大的月亮高挂天上,月光一洩如水,白錦玉将牆内情況看得分明,滿意地一笑。
松竹掩映的院中有一所幽靜的書房,其門雙開,屋内燈燭敞亮,澄黃的光線從門前傾出,猶如在地上鋪了一方金箔。
書房門外隻有謝遙一人值守,他神情戒備,身姿屹立如山,雖說還是一副少年身闆,但俨然已有了獨當一面的氣勢。
白錦玉明目張膽地跳下牆頭,還沒等她拍幹手上的泥灰,謝遙便提劍殺到了眼前。
白錦玉早有預料,腳下一晃,連連向後退了兩步,驚險避過了謝遙的一劍。
謝遙一愣,顯然未預料到她能在自己手下逃脫。
“别緊張,我不是壞人!”白錦玉慣性地說話前先表明态度,并往四下張了張,見沒有驚動到其他人,便掩着聲音和謝遙表明來意:“我是來喊你家殿下出去玩兒的,前門把手不讓我進來,我才逼不得已從這裏進來!”
“他們不讓,難道我就肯讓?”謝遙冷視着白錦玉。
“我當然知道無緣無故你肯定也不讓,”白錦玉湊近他好聲好氣地道:“但你先聽我說嘛!我一見你就知道你是個講理的人,和他們都不一樣,先聽聽我的道理呗?”
也許是仗着武藝高強不怕白錦玉耍花招,也許是白錦玉的馬屁對十三歲的孩子還有些作用。謝遙把劍收回鞘中,讓她把話說完。
“我們大徵朝實行宵禁,晚上沒有花燈夜市,沒有開張的酒樓飯館,但這裏是畢都!有好玩的夜市,有好看的雜耍,吃的喝的都有賣,晚上比白天還熱鬧一百倍,咱們千裏迢迢從大徵來到西趙,多難得啊,難道你就不想讓你家殿下感受感受?”
白錦玉說完,謝遙一愣,怎麽就變成他不讓殿下去感受了?
他秀目一瞪,抽出長劍就向白錦玉揮舞:“走開,殿下不需要看這些!”
“這孩子!”白錦玉見他來勢洶洶,趕緊拎腿就跑,右腳一蹬牆邊大樹,手上輕輕一撐,便翻過了牆去。
一盞茶後。
白錦玉暢通無阻地走進了鳳辰的書房。
“謝遙呢?”鳳辰手執一卷坐于案前,一身纖塵不染的雪衣,清清雅雅,白錦玉的闖進,也似乎未打破他這份雅靜。
“他去追我了!”白錦玉語氣中難掩洋洋得意。
“哦?”鳳辰饒有興緻地放下了書卷,謝遙的腳力他是清楚的,他能把人跟丢,這還第一回。
他意味深長地說:“沒想到聞公子深藏不露,白日裏真是委屈你了。”
“哪裏哪裏,在下也隻會這點三腳貓功夫而已。”
“聞公子謙虛了,能走進這間房裏就已經不簡單了。”
白錦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鳳辰停頓了一下,問道:“你找我何事?”
白錦玉探頭看了下鳳辰,佯作關心道:“在下今日魯莽,事後一直不放心殿下的傷勢,所以想來看看殿下是否安好?”
“已經無事。”
“哦。”白錦玉忽而湊近一步,道:“殿下,我剛才過來的時候又路過了銅駝酒樓,看見南平國太子和東洲國太子不知爲了何事在那裏吵得不可開交,殿下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
鳳辰淡笑無言,大概平身第一次受到這麽無聊的邀請。
他好奇地問:“去看什麽?”
“堂堂兩國王子争得面紅耳赤,體面盡失,難道還不是難得一見的好戲嗎?一定很好玩兒的,去看看嗎?”
“聞公子你忘了嗎,有人出了一千金才見到我一次,我現在若随意去街頭抛頭露面,豈不要氣壞那些财主嗎?”鳳辰從容地把擱下的書卷收于桌上一角,在那裏已整齊碼好了一摞書冊。
“殿下管他們做什麽,做人首先要自己開心。如果真有人這麽想……”白錦玉摸了摸鼻子,道:“我們也不怕,就說可憐他們破費了一千金,所以出來多給他們看兩次。”
鳳辰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錦玉,笑問她:“聞公子如此賣力遊說,你不會是……又揭了一張千金榜吧?”
白錦玉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真好心,看畢都這裏沒有宵禁,夜晚熱鬧風光與我大徵朝截然不同,所以想帶你出去一起玩玩。”
“帶我出去玩?”鳳辰沉吟。
“正是……”白錦玉還沒說完,突然眼前寒光一閃,謝遙的屠割劍已經砍了到了跟前。
“謝遙住手!”鳳辰令道,謝遙立即收手,然而屠割卻未能應聲而定,薄薄的劍尖仍舊劇烈地在白錦玉眼前上下震顫着!
“你真可惡!”謝遙盯着白錦玉,氣喘籲籲又恨恨地說。
白錦玉小心捏着他的劍刃将屠割推遠了些,陪着笑臉好聲說:“小兄弟,怎麽是真可惡呢,難道不是真厲害嗎?”
笑話,要練出她這種逃跑的本事,得冒着多少次被聞宴打死的危險他知道嗎?!
“我們出去打!”謝遙擰着眉頭,對白錦玉極其緊張。
白錦玉搖搖頭:“不去不去,你們殿下剛要答應和我一起去看南平和東洲的太子吵架呢!”
“殿下?”謝遙吃驚地看着鳳辰。
白錦玉和謝遙一齊看着鳳辰,卻見鳳辰也正看着他們,沁潤的燈燭下,光影明暗交雜地勾勒,鳳辰的姿容比白日所見仿佛濃豔了三分。
他挽起雲袖走到二人面前,他稍稍側目睨了一眼,謝遙便垂下了屠割。
鳳辰和白錦玉道:“與人争吵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壁上觀火,更非君子所爲。”
白錦玉認同地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可以不隻是觀啊!誰說我們去了不能給他們勸個和呢?!”
“殿下!”謝遙見鳳辰似有動容,連忙緊聲喚道,眼裏更是盈滿了一百個對白錦玉的不信任。
白錦玉非常不滿謝遙的反應,一個眼神給他瞪了回去,回頭繼續等鳳辰的回答。
鳳辰見之,莞爾道:“好。”
“殿下别信他!他不是好人!”謝遙逼急了,直接扯了一嗓子。
鳳辰一笑,寬撫上謝遙尚且稚嫩的肩頭,道:“謝遙,已經很久沒有人說帶我出去玩兒了,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