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
趙離的眼眸微微斂了下，身上氣機變得有些冰冷，導緻龍神隕落最大的源頭毫無疑問是外道，而火神，則是直接下手的那個，這兩個他都不可能放過，而道人隻是思緒一轉就明白了泰山府君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要确認龍神真靈目前的狀态，以及最大可能還扣留有龍神真靈的存在，也就是火神了，但是火神這位古代先天神地位很特殊，祂是太古年間戰鬥能力最狂暴的先天神，和雷神齊名。
即便雷神也隻能和祂拼殺到平手，而長庚則是被其克制，會落入下風。
能拿下祂的也就東皇太一這一層次的。
但是東皇太一和雲中君需要作爲核威懾一樣的存在，震懾蒼天和外道。
而退一步講，就算是外道被牽制，東皇太一和雲中君不顧一切出手。
也很難說能夠徹底擊斃火神。
那家夥苟地簡直不講道理，當初和齊天交手都是用的分神。
總而言之，基本可以認爲，祂本身實力極強，自己這一方陣營能夠無傷壓制火神的基本就隻有那數得着的幾個，而這幾個必然被牢牢盯着，牽扯大勢，無法輕易出手，一般人打不過火神，打得過祂的又不能輕舉妄動，哪怕是輕舉妄動了這家夥也會跑地比誰都快。
能打能苟，還能豁得下面子。
趙離微微斂眸，泰山府君平靜注視着他，淡淡道：
“你可以出手。”
“你在外道那裏很受重視，而本身實力不強，至少表面上看去不強。”
“但是逃遁的手段不弱，所以如果你出現在火神附近，再以局勢影響，火神會全力出手追擊你的可能性很高，到時候，是你能夠擊殺祂的唯一機會。”
道人神色微動，緩聲道：“誅仙劍陣……”
如果真的四劍齊出，不，湊夠兩劍，以陰陽兩儀微塵陣法。
足以将火神擊殺。
“客人，您的茶點。”
有茶館的侍者送來了茶點，道人微微颔首道謝，接過來放在桌上，他們兩人說話，根本無法落入旁人耳中，其他人會自然而然将他們的話忽略，也無法思考，而同時會覺得這種奇詭的狀态是自然而然的常态。
是所謂視而不見。
部分程度上改變生靈對自己的認知。
泰山府君視線平靜移開，淡淡道：“是，誅仙劍陣，但是你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一旦沒能擊殺火神，或者說讓其真靈遁出，以祂的性格，不會和你再有第二次交手，而且，誅仙劍陣的存在也會出現在外道和蒼天眼中。”
“火神追随外道，得到足夠成長，正面戰力未必更強，但是已經初步涉及時間命運，存在于過去未來，一切烈焰存續，火神不隕。所以，要麽不做，要麽一擊中的，抹去一切，徹底将火神湮滅在這個時代。”
“彼時，我會助你将其真靈鎮壓。”
道人緩緩點頭，道：“多謝府君提醒。”
“生死輪回皆平等，一神複蘇，當有一神死去，我懂，不會讓府君難做。”
泰山府君眼眸平靜，道：
“火神現在實力在你之上，哪怕做了準備也要将此時的實力提升到一定程度再說，否則誘殺基本無從談起，另外，諸果之因這一概念未曾有人占據，你若執掌這一概念，可以将其化作權柄，容納入某種兵器裏，借用其力。”
道人起身拱手一禮，在少年府君微微颔首之後，消失不見。
而來往客人，也不曾發現這裏少了一人。
泰山府君随手拈起一枚茶點。
微微擡眸。
看到前面一位身穿鵝黃色長裙，面容大氣而柔美，嘴角含笑的女子站着。
于是泰山府君面無表情，将茶點放下。
………………
鐵西部廢墟·曾經被秘密掩藏的祖地。
趙離曾經被關押的陰風洞穴之下。
通過把握和自己的因果聯系，他最終找到了和自己的因果關聯最爲濃郁的地方，是一座空曠的地下墓穴，代表着那個時代人族最爲高深建造的工藝，青銅巨樹支撐着這一處古代的墓穴，牆壁上鑿出來的空隙，原本是用來放燈燭的，可是即便是巨鲸之油又如何能夠燃燒千百萬年？
此刻早已經盡數熄滅。
趙離平靜走在這青石地闆上。
步步有回音。
空曠，厚重，蒼茫，雖然簡樸，卻又有再多的裝飾都無法超越的肅穆。
趙離走在這裏的時候，總有恍惚，仿佛自己身上穿着皮毛和粗布的古樸衣服，身後還有其他人在，恍惚之時，就已經走過了這不算漫長的道路，走到了有太古遺風的祭壇上，駐足。
而在最前方，一個石棺已被推開。
石棺之上雕刻飾紋，裏面空空蕩蕩。
趙離多少回憶起了當初複蘇的時候，當初沉睡時間太過漫長，記憶一片空白，勉強爬出來之後，還處于茫然當中的自己踉踉跄跄走出了這一座石棺和墓地，這裏确實是有極爲強的防禦陣法，但是所有陣法都對自己無用，就任由自己離開。
道人回過神來，坐在了石棺旁邊，發現石棺裏面還有其他東西，愣了一下。
伸出手進去，摸出了幾塊石闆，上面有紋路，是文字，道人微怔，擡眼看過去——
‘趙離今日借姬軒轅三十枚石币，他日還他三十五枚’
‘趙離今日借姬軒轅……’
‘今日借嫘祖十匹布，先欠賬……’
‘趙離喝杜康一壇酒，被勒令還出三百枚石币，或者吐出三種酒的配方……’
‘今日……’
趙離坐在自己的棺材前面，瞪大眼睛，一一看過這些當初自己在部族裏胡來整出的借債，突然忍不住失笑，然後放聲哈哈大笑：“沒有想到你們這幫家夥，連欠條都還留着，怎麽，意思是我醒了也不要忘記還錢嗎？”
“老子不還了怎麽樣？氣不氣？氣不氣？！”
“有本事爬起來咬我啊，哈哈哈……”
笑得暢快真心，而後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道人擡起雙手覆蓋面容。
………………
“你爲何在這裏？”
泰山府君嗓音平淡，注視着前面的後土皇地祇。
後土娘娘微笑了下，落座道：“天蝕說離兒回來了，雖然祂的意思大概是要我幫着說情，可離兒重回故土，應該感觸頗深，我總是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而今看來，倒是不需要了。”
泰山府君平淡道：“擔心什麽？”
“終究是從那個時代闖蕩出來的，這樣的心性都沒有嗎？”
後土娘娘微笑不言，神色卻有些複雜。
兩位神靈坐在茶館之中，安靜看着人來人往，泰山府君擡手飲茶，自顧自地道：“有的時候，不是很明白人族的想法，有的時候，也覺得可以理解。”
“什麽？”
“當年，姬軒轅和趙離，爲人族立心，放棄權柄，爲人而死。”
“現在，他又要爲了人族而重新握起權柄，總覺得他們當初若是直接接手權柄，是否不會有如今的問題，又在不解，若是當初那樣做了，人族還是人族嗎？”
少年府君臉上罕見浮現思索不解的神色。
溫柔女子則是含笑看着旁邊，男女老少，人來人往，過了一會兒，這個時代最後的鐵西部族人搖搖晃晃起身，白發蒼蒼，掀起簾子走回了裏面，時間已經到了，他神色肅穆，洗過了手掌，朝着一個小小的祭祀牌位，鄭重地叩首，如同太古的百姓。
有着柔軟黑發，稚嫩雙目的孩子也跟着祭祀那位傳說中的先祖。
面容蒼老的南宮讓自己的孫子坐好，取出了一本泛黃的書卷，然後鄭重地講述着，曾經在部族當中，代代相傳的故事，孩子聽得入神，雙目發亮。
祭祀牌位前，自大周傳來的線香緩緩升起。
南宮伸出粗厚的手掌，輕輕撫摸孩子的頭發，輕聲道：“都記下來了嗎？”
孩子重重點頭：“嗯，記住了。”
“這樣好的故事，我也要給我的孩子去講的！”
南宮遍布皺紋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好……”
這樣的畫面無法瞞過神靈的眼睛。
後土娘娘收回視線，輕聲道：“于我而言，人族本身就是特殊的，人的壽數短暫，但是傳承代代相傳，千百年過去，曾經的故人已經死去，但是還有人繼承他的意志和念想，那麽，他算是死去，還是活着？”
“那一天，我在故人栽種的樹下，看着他曾經說過的星星。”
“星星下面，有孩子在說着他曾經說過的話，我會有種恍惚的感覺，覺得他從不曾遠去，而那個時候，距離他的時代已經有萬年，栽下的樹木早已經枯萎，但是種子和根系卻蔓延出了一座森林，村落變成城池，曾經落在他眼睛裏的星光，又灑在新的孩子們頭發上。”
“當那些孩子說出萬年前故人的話語時候。”
“我恍然覺得，是不是人族的存在，本身就是不遜色于神靈的奇迹。”
古樸的墓葬當中，伴随最後的祭祀，青銅樹木亮起流光，這些流光溢散，道人伸出手，把握因果，那些流光落在他旁邊，化作了一個白發蒼蒼的男子，那是這個墓葬的記憶，是曾經來到此地之人，在曆史上留下的影子，男子的面容上滿是皺紋，穿着古樸的衣物，唯獨眼眸清亮。
他舉起杯，朝着前面的墓葬和逝去的朋友敬酒。
三百萬年後，白發的道人舉起杯，跨越萬古的歲月，酒杯相觸。
‘你會活過來嗎？’
“已經活過來了。”
‘人族是不是繁榮呢？’
“雖然曾經困苦，但是還算不錯。”
‘記得還錢啊。’
“哈哈哈，老子肯定找到你的轉世，還他三十個石币。”
“還有，當初是我告訴玄女你在那邊偷喝酒的……”
“我就知道，是你這個老小子幹的。”
道人和那存在于過去的人在這個地方留下的影子一問一答，最後大笑。
仰脖将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伸出手，那過去三百多萬年前的虛影似乎也在過去，一如既往地擡起手，然後一個真實，一個虛幻，兩隻手掌交錯而過。
姬軒轅神色肅穆莊重：
“願我人族。”
白發道人眼眸溫和含笑：
“世代長存。”
再度亮起的青銅墓葬當中，古皇姬軒轅和白發天尊一次擊掌，擦肩而過，虛幻的倒影散去，仿佛幻影，而道人持劍，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這個姬軒轅隻是曆史上留下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