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上，白色卷軸之前。
爲首之神雙目冰冷看着封神榜上文字，趙離擡眸看過去，注意到祂和其餘幾尊惡神不同，生有雙頭四臂，他自己的修爲漸漸高深，也知道這種雙頭四臂之身和尋常的法術變化不同，屬于天生神通。
是類似于身外化身合一，一人成陣彼此配合無間的手段。
如同尋常變化之術，不過是增加手臂。
而若是三頭六臂，就相當于三個自身真靈聯手。
各自有對應神通法寶，能夠判斷局勢卻又一體同心，交手起來極爲難纏，也因此，道人始終無法推演出對應的神通，蓋因此術非凡，又沒有能夠觀測的存在。
道人微斂了雙目，周圍惡神退開，讓道人和那四臂武神對視，白發道人微笑道：
“道友爲何不簽？”
手中誅仙劍停止拍擊劍鞘。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那氣質和其餘諸惡神不同的神靈神色沉默了下，道：
“罷了，我自簽……”
“給我拿來。”
道人拂袖，讓封神榜懸浮空中，惡神伸手似乎要去簽，但是卻猛地發力，全力朝着道人打出一道神光，與此同時，猛地後撤，口中怒聲呼喝道：“現在還不跑，等什麽？！”
“他手中可隻有一把劍！”
諸多惡神的神色一變。
隻有一把劍，意味着一次也就隻能對付一個人。
誰都不會相信自己會如此倒黴。
無論是惡神，還是道人都在瞬間明白了這武神的意思，先前是不開口，擔心自己變成第一個遭殃的，現在有人打破了這局勢，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在一瞬之後，那些簽署名字的諸多惡神孽神齊齊地暴退，或者分光化影，或者瞬息萬裏，轉瞬遁去。
回到人間自然是好的，但是這種類似于被威脅的情況卻不是祂們所喜歡的。
便是一時不能回歸，也實在不願意受制于人。
對于這些當年就因爲遵從欲望肆意妄爲，極度自我而被蒼天星主放逐的惡神來說，做出這種選擇幾乎不需要有任何的考慮時間。
一時間，八名惡神及天道寂滅後的殘留意識幾乎齊齊撤走。
唯獨方才和道人閑談的那惡神還在。
隻是祂看到道人沒有去追擊那些撤退之人，而是待在自己旁邊，笑容有些發僵，幹笑道：
“道友不去追祂們？”
道人微笑且客氣地道：
“我老家有句話，叫做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不是還有你在這兒嗎？不虧不虧……”
“要是我去追祂們，你反倒跑了怎麽辦？”
道人屈指敲古劍，聲音清脆悅耳。
惡神鬓角冷汗直冒，幹笑道：
“啊哈哈哈，道友你多慮了，多慮了。”
心中則是暗罵，這鬼精的白毛道士，是不是真的看出了自己的打算，猜出了自己先前和他交談也隻是爲了讓他放松警惕，好在這個時候趁機溜走，一時間心潮湧動。
道人則是滿不在意地看着那些惡神遁光，老神自在。
封神榜當中有這些神靈的一縷真靈。
除去了那未曾留下姓名的幾個，其他的惡神，跑到哪裏都跑不掉。
不過對方畢竟是真神，哪怕是惡神，封神榜眼下對于其真靈的限制程度也很那達到一言定生死的程度，不過定位一下卻也足以，所謂神在家中坐，誅仙天上來，可不是句玩笑，道人持劍誅仙，屈指叩擊劍身，長劍之上一道道流光溢散，代表大破滅大殺戮氣機。
正要循迹出手。
察覺到幾率熟悉氣機，道人動作微頓，不曾令劍出鞘，反倒是順手将那誅仙劍放回青萍劍鞘，随意看向旁邊心驚膽戰的惡神，想了想，優哉遊哉道：“有興趣打個賭嗎？”
惡神愕然道：“賭什麽？”
道人道：“我賭他們待會兒會主動回來，還會将名字簽上來。”
主動回來，還簽名字？
都好不容易跑出去了，主動回來，腦子是被踢了嗎？
那有着赤色雙目，身材極爲雄闊偉岸的惡神點點頭，道：
“若我赢了呢……”
道人手中旋轉封神榜，道：“若你赢了，那我就将你的名字從這榜單上抹去，還會滿足你先前想要入紅塵的願望，如何？”
惡神眼底浮現欣喜之色，幾乎就要立刻答應下來。
可想了想，還是遏制住自己的沖動，試探着道：“那我輸了……”
道人微笑道：
“輸了？輸了也好說，隻需要再配合我做一個嘗試就可以，放心，不會害了你的性命。”
一個是可能自由和實現目标的機會。
另外一個則是微不足道的幫忙。
更何況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差距還如此大。
祂和那些家夥打了不知多少年的交道，知道祂們各自都有手段，雖然不知道眼前這道人爲什麽這麽笃定，不知道其心裏的底氣哪裏來的，但是祂還是更信任自己曾經感受過的力量。
一點一點點頭，道：“那麽，一言爲定。”
道人擡眸看着遠方，微笑道：
“一言爲定。”
………………
四臂武神以極快的速度跨越了遙遠距離。
祂神色沉靜而威嚴，四條手臂各自持拿一件太古年間赫赫有名的神兵。
有印玺，有長劍，有斧钺，有銀瓶。
不同的法寶潑灑出燦燦流光，開辟前路。
與此同時，關注後方可曾有人追來，當發現那道人隻是在原地等待時候，心中安然許多，旋即冷笑，區區一人族倚仗神兵之威，居然敢在這裏扯虎皮，無論那白色卷軸是什麽，肯定是有後手，會對自身造成影響。
祂怎麽會去簽？
傻了才會去讓自己受制于人！
還不如調動諸多惡神孽神的心思，趁亂離開。
反正那道人也就強在那柄劍。
必然不可能攔得住自己，區區人族，簡直蠢貨。
何況，自己還有一條暗道用于離開此地，正想着，前面已經抵達了那橫跨諸多世界，從世界外側繞行的小道，心中一喜，加緊速度，可尚且不曾進入，突然一根白皙手指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指。
四臂武神面色驟變，幾乎本能，怒吼一聲，諸多并且齊齊散發流光。
但是沒有用處。
劍氣洪流，撕天裂地，銀瓶當中諸多穢氣邪氣污濁神魂，斧钺浩瀚，印玺更是如同要掀翻一方天地，有鎮壓小千世界之能。
盡數在一根白皙手指上崩潰。
那根手指輕描淡寫點在自己眉心之前三寸。
轟然暴響，于諸多惡神當中最強的四臂武神就猛地倒飛出去，神魂幾乎都被打散，心中慌亂異常，隻能看到前方世界外側之前，一名身穿黑衣，面容白皙的少年冷淡地注視着自己。
鎮壓生死的意志強橫無比。
是那個鎮在世界外側的瘋子！
祂怎麽會出來的？！
四臂武神狼狽轉身，全力奔跑逃命，幸虧是那瘋子不曾跟上，讓祂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可瘋狂逃遁片刻，卻看到其他幾個惡神從其他方向朝着自己的方向奔來。
四臂武神心中微動，沒有告訴祂們背後是誰。
想着能夠拖延點時間也好。
想着這樣的念頭，祂瘋狂朝着前面逃遁，然後迎頭撞進去一大片燦燦的星光，無數星芒環繞，最中央是一位身穿暗金色衮服，氣質漠然冰冷，兼具威嚴浩大的青年，雙目當中，仿佛有日月沉浮，黑發束起，混雜金絲。
眼眸漠然落下，擡手，便是歲月星辰旋轉磨滅萬物。
“星主？？！”
四臂武神忍不住怒吼出聲。
這是吓的。
然後瞬間止住找死的沖刺。
遁光一轉，不顧氣血翻騰的痛苦，猛地轉身以更快的速度奔跑，然後看到剛剛奔向死生之主的那些惡神滿臉煞白，也往過飛遁，另一個方向上也有神靈狼狽不堪地過來，都在劇烈的恐懼當中來不得說話，就交錯而過。
四臂武神注意到那個方向上飛遁回來的惡神臉色跟差點沒命一樣。
心裏面一個咯噔，覺得有些不妙。
旋即還沒來得及後退，就察覺到周圍的方向這個概念直接被抹去，無有上下，無有前後，森羅萬象在此失去其原本的意義，歸于源初的蒼茫，于無盡雲霧當中，有身穿白衣的黑發青年神色默然，一手背負，一手握卷。
擡眸看向四臂武神，雙目蒼青。
“天蝕君？！！”
四臂武神面色驟變，一個哆嗦。
然後再度轉身直接逃遁。
完全沒有半點要沖過天蝕君封鎖的意思。
隻顧往前逃命。
一側是死生之主。
一側是群星之主。
一側是暴君天蝕。
擺在他面前的幾乎隻剩下最後一個方向，祂幾乎是全力逃命，最後發現所有的惡神都彙聚在了這裏，心中浮現劇烈不安，猛地擡頭，看到前面白發道人伸出手，白色卷軸浮現在空，恰和方才的位置一般無二，溫和微笑道：
“簽吧。”
環顧四周，已經重新回到了剛剛的位置。
一絲不差。
四臂武神面色僵硬。
而那赤目惡神則是親眼旁觀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歎爲觀止，三個方向上不斷有驚呼慘叫發出，然後就是不斷變化方向，彼此交錯，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向，然後再度慘叫，再度變化方向，慘叫，最後六神無主之下就都回來了。
慘啊，太慘了。
跟被圍獵的兔子一樣。
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那位四臂武神基本已經猜得出自己眼下的局面，深深地看了一眼道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艱難道：“……我簽。”然後取過筆，幹脆利落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上面，似乎是擔心自己簽得遲了，道人會變卦一樣。
那赤目惡神還有些好奇爲何會這麽好說話。
直到看到其餘三個方向皆有人來，有少年府君，有群星萬象，有三千雲霧，才明白過來，大腦卡殼三息，然後猛地倒吸口氣，蹬蹬蹬後退數步，額角抽了抽，看向旁邊和那三者娴熟打着招呼的白發道人，嘴角一抽：
“你不是說……”
道人回頭，想了想，認真道：
“我隻是說，不會和祂們打起來。”
那位惡神瞠目結舌。
還可以這樣？！這到底是坦誠，還是他娘雞賊地成了精啊？！
然後陷入沉思當中。
突然想到，如果說自己和那幫兇狠的家夥成了一夥兒的，那豈不是論到對手頭皮發麻了？
咦，好像很有道理。
四臂武神簽完自己的名字之後，徐徐呼出一口氣來，看着趙離道：
“記得你在上面寫的約定。”
雲中君晃悠到旁邊，看到上面的契約，指着白色畫卷上的一行行約定文字，微微挑眉問道：
“這是什麽？”
道人想了想，認真回答道：“裝飾花紋。”
？？！
四臂武神面色一黑。
然後在東皇太一的注視下臉色又白了回去。
雲中君大笑出聲，祂對于這些曾經在九洲十方之界作惡的神靈并無好感，隻是道：
“有意思有意思。”
伸手拍了拍道人肩膀，感慨道：
“不過，你好歹是回來了啊，多少年了啊。”
道人斂眸微笑，回答道：“嗯，回來了。”
“我回來了，雲先生。”
雲中君得意大笑的神色突然凝滞。
雙眼微微瞪大。
陌生而熟悉的稱呼，幾乎讓他整個人思緒停滞。
眼前閃回了一幅幅畫面，最後凝聚在源初的部族。
‘你是誰？是旅人？’
‘……人啊，你可稱呼本座爲雲。’
‘呵，我們人族的規矩，要增加個尊稱才是，達者爲先，師者之意，便稱呼閣下雲先生，如何？’
‘……可。’
‘你剛剛的故事，不錯。’
‘雲先生若是喜歡，可以多待些時間，趙某這裏還有很多。’
過往的歲月裏，在人族駐地逗留的數月，是無法忘懷的記憶，雲中君神色柔和下來，複雜地看向白發道人，過去和現在的記憶交錯恍惚，然後一隻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按了按，雲中君突然覺得一種寒氣從背後直接冒起來，讓他頭皮發麻。
猛地回過神來，看到前面道人笑眯眯看着自己，手中誅仙劍一下一下戳着地面，無比和善地微笑道：“回來了嘛，不過，關于你騙我，糊弄老夫，以及裝着不知道那石碑的來曆，裝着不知道我的身份，還在那邊兒看戲這些小事情，我們回去天庭好好說一說。”
誅仙劍铮地斬在地上。
發出一聲凄厲而刺耳的劍鳴聲音。
道人微笑和善，眯眼笑着在雲中君肩膀上拍了拍。
雲中君頭皮微微發麻，覺得後背上冒出涼氣。
然後道人轉身，看向那少年府君，神色鄭重下來，拱手微微一禮，正色道：
“府君，貧道有事詢問。”
生死之事問府君。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兩百字~
感謝thevil的萬賞，非常感謝！
(本章完)